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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豆的舞女小說免費閱讀

發布時間: 2021-06-17 01:56:44

❶ 有關小說《伊豆的舞女》

薰子這個日本姑娘的名字淹沒在「伊豆的舞女"這一曼妙動人的稱謂之下。是的,她叫薰子,一個十四歲的巡遊藝伎,有著豐厚漆黑的秀發和像鮮花似嬌美的面孔,她的眼角處塗抹著古色胭脂紅。這是川端康成先生為我們描述的。

日本電影《伊豆的舞女》中,青年學生結束假期漫遊,乘船返校。薰子姑娘到碼頭送行。船漸行漸遠,薰子奮力地往山上跑,不時地停下來揮動手帕,讓自己在學生的視線里清晰地呈現;終於到了小山的最高處了,薰子幾乎以將手臂揮斷的架式揮動著手帕,牙齒緊緊咬住下唇,像一朵不甘心的受傷的蓓蕾。船繞過山角,薰子的身影被遮擋住了,但是,那種十四歲的絕望和倔強像那青黑色的山石一樣砸在電影的結尾處。

我說的這個電影結尾是山口百惠版的。我還看過吉永小百合版的。《伊豆的舞女》一共拍過五次,最早是田中絹代版。作為日本式愛情一個經典,「伊豆的舞女"這一形象,不僅僅是一再重現在銀幕上,在故事的發生地伊豆大島的「湯野溫泉",有「伊豆的舞女"文學紀念碑,院內還安置了大型舞女塑像;到伊豆大島旅遊的人,可以買到舞女偶人,可以吃到名為「伊豆舞女包"的點心,作為作者的川端康成先生,幾十年來一再接到讀者的來信,問:薰子還活著嗎?要是去世了,她的墳墓在哪兒?薰子的鼓現在保存在什麼地方?……

日本人被這個美麗清淡而又包含著非常醇厚的人生況味的故事給迷得神智不清,以至於他們忘了這是一個小說,以為那裡面所有的人都是現實的存在。小說結尾處,學生上船後鬱郁寡歡,身邊睡著的乘客是一個少年,「河津一家工廠老闆的兒子",他問,「你是不是遭到什麼不幸啦?"學生回答,「不,我剛剛同她離別了。"川端先生繼續寫道:「船艙里的煤油燈滅了。船上的生魚味和潮水味變得更加濃重。在黑暗中,少年的體溫溫暖著我。我任憑淚如泉涌。"有意思的是,在「伊豆的舞女"文學碑揭幕式上,那個「少年"竟然出現了——「河津一家工廠老闆的兒子"認為川端康成寫的那個少年就是他。他在儀式結束後舉行了宴會,並提供了余興節目。

《伊豆的舞女》之所以讓讀者如此混淆現實和創作的界限,我想,在於它的美無論是作品中的「我"還是現實中的「你",都沒能擁有。不能擁有的美就是完美。薰子既天真又有風情,天真是她那個年齡的本性,風情是她的職業習慣所然。在一個東方男人的心目中,這樣的女子是中年回憶中最合適最熨貼的對象。

准確地說,這只是一個忘情的故事。邂逅和告別,告別也就是永別,這中間是一個情竇初開和自持自省的過程,什麼都沒有開始就結束了。整個故事就像一朵蓓蕾,叫人不忍心又不甘心。這個愛情故事跟日本人心愛的櫻花一樣,蓬勃而短暫,鮮艷而凄傷,所以,它獲得了永生。

❷ 網上閱讀川端康成作品伊豆的舞女

[注意]:由於空間有限,只摘取了前半部分,後半部分在我的博客里看吧

伊豆的舞女

作者:川端康成 譯者: 趙其仁

山路變成了彎彎曲曲的小路,眼看就要到達天城山山頂的時候,陣雨白茫茫地掠過茂密的杉林,從山腳下飛快地向我追來。
我那年二十歲,頭上戴一頂高中生的帽子,上身穿著藏青碎白花和服,下面套一條裙褲,肩上挎著書包。我獨自來伊豆旅行已經是第四天了。先在修善寺溫泉住了一宿,又在湯島溫泉住了二宿,接著腳蹬高齒朴木木屐向天城山趕來。這是在秋天,重重疊疊的群山、原始森林和深邃的峽谷,美麗的景色令人目不暇接;可是我卻懷著一顆急切的心情忙著趕路。跑著跑著,大顆的雨點打在我的身上。過了曲折陡直的山坡,好不容易來到山頂北口的茶館,剛要歇一口氣,卻不由自主在門口愣住了。因為我的期望圓滿地實現了,原來那一行江湖藝人也在這里避雨。舞女見我傻獃獃地站著,馬上騰出自己的坐墊,翻過來放在旁邊。
「這……」我一時語塞,在墊子上坐下來。剛才一路緊跑,又在門口吃了一驚,喘息和驚訝使我把「謝謝」二字卡在喉嚨里又咽了回去。因為緊對著舞女,我慌忙從袖口裡掏出香煙。舞女把同伴前面的煙盆拉過來移到我的附近。我還是沒有謝她。
舞女看上去十七歲左右,梳著一種很大的我不清楚的古代發型,使得她端莊典雅的鵝型臉蛋看上去非常小巧,卻也美麗協調。那樣子就像野史中將發型極力宣染的仕女圖。舞女的同伴中有一位年過四十的婦女,二位年輕的姑娘,此外還有一位二十五、六歲,身穿印有長岡溫泉徽號的男子。
在此之前,我曾經見過她們二次。第一次是去湯島的途中,她們正好去修善寺,我們在湯川橋附近迎面相碰。那時是三位年輕姑娘,舞女拎著大鼓。我一遍一遍回頭張望著她們,心中感到陣陣獨自旅行的孤獨。後來,在湯島的第二夜,她們轉到我住宿的旅館里。我坐在樓梯的中間,一邊聚精會神地觀看舞女在門口的地板上舞蹈,一邊想:那天是修善寺,今晚是湯島,明天她們也許會向南翻過天城山到湯野溫泉去吧。翻過天城山有五、六十里山路,我肯定能夠追上她們。我這樣幻想著,一路趕來;可是在避雨的茶館里同她們巧遇,多少使我有些不知所措。
過了一會兒,茶館的老大娘把我領到一間沒有拉門的房間,這間房子平時好像空著。俯望山野,美麗的峽谷深不可及。我打著寒顫,身上到處是雞皮疙瘩,牙齒喀刺喀刺作響。我對端來茶水的老大娘說道:
「真冷啊。」
「哎呀,少爺,全身都淋透了。來,到這兒暖和暖和,順便把衣服也烤一烤。」說著,老大娘攥住我的手,向他們自己的房間領去。房間里砌著地爐,拉開拉門,強烈的暖氣迎面撲來。我站在門邊猶豫不決,火盆的旁邊盤腿坐著一位像是被水淹死、全身青腫的老爺子。他雙眼糜爛,連眼珠都是黃色的,倦無神色地向我瞥來。他的周圍盡是舊信封和紙袋,彷彿自己的身體被埋在紙堆里,我直愣愣地望著這個沒有多少生命氣息的紙堆中的怪物。
「讓您碰上這個醜八怪,實在過意不去。他是我的老頭子,不要管他。在這里丟人現眼,動又不能動彈,您就將就一些吧。」
說完客套話,老大娘告訴我,老爺子早年中風,落下了半身不遂的病。紙堆是從全國各地寄來的醫治中風的回信和葯袋。老爺子從路過天城山的行人那裡聽說或從報紙上看見廣告就會一條不漏地從全國尋求治病的方法和買葯。他把那些信和葯袋放在身邊,一件也捨不得扔掉,每天守候著它們。天長日久於是堆成了這座廢舊的紙堆。我低頭望著火爐,默默地聽著老大娘的講述。一輛輛翻越山頂的汽車震得茶館搖搖晃晃。秋天都這樣寒冷了,老爺子為什麼不離開即將被冰雪覆蓋的山頂呢?想著想著,爐火旺盛起來,烤得我面燙頭疼,濕淋淋的衣服熱氣騰騰。老大娘已經回到店面,正在同藝人們攀談。
「怎麼?她就是上次來的那個孩子?長這么高了,變成了大姑娘。你也真福氣。多俊呀,女孩子發育就是早。」
過了將近一個鍾頭,傳來藝人們動身啟程的聲音。我也開始坐不住,卻沒有勇氣站起來,心裡干著急。雖說她們走慣了江湖,但畢竟是女人,哪怕落後三、四里,我一溜兒小跑也能追上她們。想是這樣想,我還是在爐旁心猿意馬。不過,舞女們不在身邊,我的幻想反而像擺脫了束縛似地開始自由遨翔。老大娘送走她們,回到房間,我問道:
「她們今晚住哪?」
「那種人,誰知道住哪!少爺,她們走到哪住到哪。天知道她們今晚住在什麼地方!」
老大娘的回答含著非常輕視的語氣。如果真是這樣,讓舞女今晚睡在我的房間里該有多好!老大娘的回答使我想入非非。
雨水開始變小,山頂逐漸明亮起來。二位老人再三挽留說,再過十多分鍾,天空就會完全晴朗,我終於不能等下去了。
「大爺,馬上就是冬天了,請保重。」
我站起來,衷心祝願道,老爺子沉重地移動著黃色的眼睛,微微點了點頭。
「少爺,少爺,」老大娘一邊嚷著一邊追上來:「您給這么多的錢,真叫我們不安,實在不好意思,」老大娘把我的書包緊緊地抱在懷里,無論如何婉言推辭也不行,非要送我一程不可。老大娘邁著碎步跟了百米左右,嘴裡反復念叨著:「照顧不周,請原諒。不要忘了我們,下次路過的時候一定好好招待。下次一定來,不要忘了。」
我只是掏出一枚五十文的銀角遞給老大娘,老大娘卻這般殷勤,叫我非常驚訝,感動得淚水都要淌出來。我一心只想著追上舞女,老大娘踉踉蹌蹌的步伐多少有些礙事。最後總算到了山頂隧道的洞口。
「謝謝大娘,大爺自己在家,您回去吧。」
老大娘終於把書包松開了。
剛走進漆黑的隧道,冰冷的水滴就啪噠啪噠落下來。不久,前方漸漸露出微光,那是通向伊豆南部的出口。


一側扎著塗有白漆的柵欄的盤山公路猶如一道閃電從隧道的出口蜿蜒而下,放眼望去,藝人們的身影呈現在這個風景如畫的山腳下。我走了一里多路就追上他們了,但是我不能突然放慢腳步,而是佯裝著冷淡的樣子從舞女們身邊擦過。男子走在前面大約二十米的地方,他看見我,停下來對我說:
「你走得還挺快——天色正好也放晴了。」
我放鬆下來,開始同他並肩行走。男子不斷地向我打聽,問了許多的事情。後面的女人們見二人搭話,就快步跟上來。男子背著一個很大的柳條包,四十歲的婦女抱著小狗;年長的姑娘是個包袱,中間的姑娘是個柳條包,都是很沉的行李;舞女背著大鼓和架子。四十歲的婦女也時斷時續地同我搭訕。
「是高中生呢,」年長的姑娘對舞女耳語道。我回過頭去,舞女笑著說:
「這點事誰不知道,常有學生來島上玩嘛。」
她們介紹說,自己是大島波浮港人,是春天離開家鄉到外地賣藝的。因為天冷,沒有帶冬天的衣服,准備在下田住十天左右,然後從伊東溫泉返回島上去。提到大島,我心中更加充滿了詩情,把目光又投到了舞女美麗的發髻上,還詢問了大島的種種風俗民情。
舞女對同伴說:「平時有很多學生來島上游泳呢。」
「是夏天吧,」我扭頭問。
舞女頓時慌張起來,小聲回答說:
「冬天也有……」
「冬天?」
舞女望著同伴依然笑著。
「冬天能游泳嗎?」我再次問。這時,舞女臉色漲得通紅,表情十分認真地輕輕點了點頭。
「瞎說,你這丫頭,」四十歲的婦女笑了。
沿著河津川的峽谷走到湯野是二、三十里的下坡路。翻過天城山山頂後,山色和天空是一派南國風光。我和男子一路走一路交談,越談越親密。穿過荻乘、梨本這些小村落,山腳下漸漸露出湯野的草屋房舍,這時,我斷然說自己也想結伴去下田,男子聽了非常高興。
在湯野客棧前面,四十歲的婦女向我示意分手,男子替我答道:
「他想同我們在一起。」
「太好了,不過,俗話說:旅途同路,世途互助。像我們這樣的下等人只陪給你解悶兒。來,進去休息吧。」
四十歲的婦女爽快地答應下來。姑娘們的目光同時向我瞅來,平靜的臉上帶著幾分羞澀的表情,一言不發地望著我。
我同她們走上客棧的二樓,卸下隨身攜帶的行李。榻榻咪和紙隔門又舊又臟。舞女端來茶水,在我的面前坐下來。她臉色緋紅,雙手哆嗦,茶碗差點兒從茶盤上掉下來。為了不讓茶碗掉落,舞女把茶盤擱到榻榻咪上,茶水卻順勢灑出來。面對靦腆不堪的舞女,我也陷入了驚諤的窘態。
「哎呀呀,多作賤,這丫頭知道害臊啦!瞧瞧……」四十歲的婦女目瞪口呆地皺起眉頭,把擦布扔過來。舞女拾起擦布,拘謹地擦拭榻榻咪上的茶水。
這句冷不丁的罵聲使我幡然清醒,在山頂上被老大娘煽起來的幻想頓時煙消雲散。
舞女擦拭茶水的時候,四十歲的婦女頻頻打量著我,突然開口道:
「你的和服真不錯,」接著對身旁的姑娘說:「料子跟民次的一樣。」四十歲的婦女叨嘮了幾遍,見沒有理自己,於是又對我說:
「家鄉有一個上學的孩子,看到你穿的和服就讓我想到了他。這個時節,這種藏青碎白花和服也太貴了,真沒辦法。」
「是什麼學校?」
「說是普通五年。」
「普通五年怎麼也……」
「他在甲府的學校念書。我們雖然常年住在大島,家鄉卻是甲斐縣的甲府市。」
大約休息了一個鍾頭,男子把我領到另一家溫泉旅館。此前我還以為同她們住在同一個客棧。我們順著街道走了約百米碎石下坡路,又下了石階,然後走上一座小橋。小橋在小河河畔一座公共溫泉的旁邊,橋的對面是溫泉旅館的院子。
我把身體泡在旅館的室內澡堂里,男子後來也跟了進來。他告訴我說,自己二十四歲,媳婦二次流產、早產都沒有留住孩子。我見他穿著長岡溫泉徽號的衣服,一直以為他是長岡人。從他的相貌和談吐看,是一位頗有知識的人。我曾經設想:他一定是出於好奇或者愛上了藝人的女兒,給她們背著行李跟來的。
從澡堂出來,我馬上吃了午飯。離開湯島是上午八時,現在已經是下午三點多了。
男子在院子里抬頭向我道別。
「用它買柿子什麼的吧,原諒我不下去了」,說著,我扔下包錢的紙包。男子打完招呼剛要動身,因為紙包已經落在院子里,他折回來,拾起紙包,扔上來,
「別客氣。」
紙包落在了屋頂上。於是我又扔下一個紙包,男子拿著走了。
傍晚下起滂沱大雨,群山被雨水連成白茫茫的一片,分不清哪座在遠處哪座在近處。前面的小河轉眼間變成了黃色的泥水滾滾奔涌。在大雨連天的夜晚,舞女們大概不會到我這里來。想是這樣想,但還是坐不住,不斷地跑進澡堂里。房間是晦暗的,在與鄰室隔開的隔門的上方剪了一個四方形的洞口,洞口的上框吊著一盞電燈,供兩間使用。
「咚咚咚、咚咚咚」,在嘩嘩的雨聲中,從遠處傳來微弱的鼓聲。我猛地推開窗戶的擋板,將身體探出去。大鼓的聲音似乎靠近了。風夾著雨吹打著我的頭,我一邊瞑目傾聽一邊惴測著大鼓沿著哪條線路轉到我這兒來。不久響起三味線的聲音,還有喧嘩的笑聲。我終於明白,原來藝人們被客棧對面的旅館召去了。笑聲中夾雜著二、三個女人和三、四個男人的聲音。我等待著,盼望笑聲結束後她們轉到我這里來。但是,客廳的氣氛更加喧嘯起來,女人的尖叫聲時不時象閃電一般在夜空中劃過。窗戶敞開著,我緊緊地綳著神經,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每次聽到太鼓的聲音,我的心才為之豁亮,
「舞女還沒有離開客廳,還在那裡敲鼓。」
可是,只要大鼓的聲音一停,我便無法忍受。我完全沉浸在大雨滂沱的鼓聲里。
不久傳來持續混亂的腳步聲。那是他們在相互追逐呢?還是拉著手在跳舞呢?突然,混亂的聲音一下子沉寂下來,我園園地瞪大眼睛,彷彿要看清黑暗中的那種寧靜。
關上擋雨板鑽進被窩,胸中仍然苦悶。我跑進澡堂,發瘋地攪動著泉水。雨停了,月亮露出來,被雨水沖洗後的秋夜清徹而又明麗。我恨不得赤腳沖出澡堂,卻又沒有勇氣。那時已經是半夜二點了。

第二天早晨九點後,男子又來旅館拜訪我,我因為才起床,就邀他一起進了澡堂。天高氣爽的伊豆南部溫暖如春,旅館下面的小河河水上漲,沐浴著暖和的陽光。雖然自己也覺得昨晚的苦惱猶如夢魔一般,但我還是開口道:
「昨晚鬧得真晚啊。」
「怎麼,你也聽見了?」
「當然聽見了。」
「都是些當地人。他們只是一味胡鬧,沒任何意思。」
他表情平淡地說,我於是不吭聲了。
「瞧,那幫人在對面公共澡堂里——好像看見我們了,正在那裡怪笑呢。」
我順著他的手指向河對岸的公共澡堂望去,在霧蒙蒙的熱氣中,隱隱約約有七、八個赤身裸體的人。
突然,從微暗的溫泉深處跑出一位裸著身體的姑娘。只見她站在更衣室的最前端,擺好了跳水的姿勢,雙手張開,嘴裡喊叫著什麼。她一絲不掛,身體完全裸露著。原來是舞女。她猶如一棵嬌嫩的泡桐,婷婷玉立。望著她冰清玉潔的裸體,我的心中就像暢飲了一捧清涼的泉水,令人愜意地嘆出一口長氣,然後美滋滋地笑起來。舞女還是個孩子。她看見我們,興高采烈地光著身體跑到陽光下,高高地蹺起腳尖。這是一個多麼天真爛漫的孩子!我感到胸中碧波如洗,充滿了歡樂和喜悅,臉上盪漾著愉快的微笑,久久不能逝去。
因為舞女有一頭濃密的秀發,看上去就像十七、八歲的姑娘;再說,她的打扮也像芳齡妙女,以至於使我產生了莫大的誤會。
我與男子回到房間後不久,年長的姑娘來到旅館的院子觀賞菊圃,舞女正走在小橋的中途。四十歲的婦女從公共澡堂出來,看見了她們。舞女馬上縮起身體,向我們做了個鬼臉,那樣子像是在說:該回去了,不然要挨罵的,便匆匆往回走。四十歲的婦女走至橋頭,對我嚷道:
「有空來玩。」
「有空來玩。」
年長的姑娘隨聲附和道。她們一起回去了,男子則一直呆到傍晚。
夜晚,我正在同一位挑著擔子,邊叫邊賣的紙販下圍棋,旅館的院子里突然響起太鼓的鼓聲。
「她們轉來了」,說著,我就要站起來。
「那種人沒意思。喂,該你了,我下在這兒」,紙販叩著棋盤,埋頭點算著誰勝誰負。我魂不守舍,完全失去了下棋的興致。這時,藝人們似乎要離開旅館,男子在院子里問候道:
「晚上好」。
我來到走廊向她們招手。藝人們在院子里嘀咕了幾句,向旅館的大門走來。三位姑娘跟在男子的後面,照著藝妓的樣子,依次雙腿跪地,兩手搭在走廊下問候道:
「晚上好」。
「沒辦法,我認投了」,我急忙露出棋已輸定的神色。
「不會吧,形勢應該對我不利,認真下吧」,紙販目不斜視,一目一目地數著棋盤上的目數,越發細心起來。姑娘們把太鼓和三味線擺在房間的角落,然後就在象棋盤上擺起了五子棋。下著下著,我故意輸掉了領先的棋,可是紙販並不甘心,還在軟磨硬泡,
「再來一盤怎麼樣?就一盤。」
紙販見我只是笑,沒有繼續下棋的意思,就死心踏地站起來離開了。
姑娘們來到圍棋盤附近。
「今晚還准備轉到哪兒去?」
「轉是轉了」,男子向姑娘們望去。
「怎麼著?今晚哪兒也別轉了,就在這兒玩,行嗎?」
「太好了,太好了。」
「不會挨罵吧?」
「罵什麼?反正轉到哪兒也沒客人。」
於是,我們開始玩五子棋游戲,直到半夜十二點以後才結束。
舞女回去以後,我興奮得毫無睡意,就走出房間,在走廊里喊道:
「老爺子,老爺子。」
「來了……」,年近六旬的紙販從房間里跳出來,精神抖擻地說:
「今晚殺個通宵,不到天亮不算完。」
我的心情何嘗不是如此。

❸ 伊豆的舞女

【川端康成】(1899~1972) 日本現、當代小說家。出生在大阪。幼年父母雙亡,後祖父母和姐姐又陸續病故。孤獨憂郁伴其一生,這反映在他的創作中。在東京大學國文專業學習時,參與復刊《新思潮》(第6次)雜志。1924年畢業。同年和橫光利一等創辦《文藝時代》雜志,後成為由此誕生的新感覺派的中心人物之一。新感覺派衰落後,參加新興藝術派和新心理主義文學運動,一生創作小說100多篇,中短篇多於長篇。作品富抒情性,追求人生升華的美,並深受佛教思想和虛無主義影響。早期多以下層女性作為小說的主人公,寫她們的純潔和不幸。後期一些作品寫了近親之間、甚至老人的變態情愛心理,表現出頹廢的一面。
成名作小說《伊豆的舞女》(1926)描寫一個高中生「我」和流浪人的感傷及不幸生活。名作《雪國》(1935~1937)描寫了雪國底層女性形體和精神上的純潔和美,以及作家深沉的虛無感。其他作品還有《淺草紅團》(1929~1930)、《水晶幻想》(1931)、《千鶴》(1949~1951)、《山之音》(1949~1954)和《古都》(1961~1962)等。川端擔任過國際筆會副會長、日本筆會會長等職。1957年被選為日本藝術院會員。曾獲日本政府的文化勛章、法國政府的文化藝術勛章等。1968年獲諾貝爾文學獎。1972年在工作室自殺去世。已有多部作品在中國翻譯出版。

❹ 《伊豆的舞女》全文

伊豆的舞女

(日本)川端康成



道路變得曲曲折折的,眼看著就要到天城山的山頂了,正在這麼想的時候,陣雨已經把從密的杉樹林籠罩成白花花的一片,以驚人的速度從山腳下向我追來.

那年我二十歲,頭戴高等學校的學生帽,身穿藏青色碎白花紋的上衣,圍著裙子,肩上掛著書包.我獨自旅行到伊豆來,已經是第四天了.在修善寺溫泉住了一夜,在湯島溫泉住了兩夜,然後穿著高齒的木屐登上了天城山.一路上我雖然出神地眺望著重疊群山,原始森林和深邃幽谷的秋色,胸中卻緊張地悸動著,有一個期望催我匆忙趕路.這時候,豆大的雨點開始打在我的身上.我沿著彎曲陡峭的坡道向上奔行.好不容易才來到山頂上北路口的茶館,我呼了一口氣,同時站在茶館門口呆住了。因為我的心願已經圓滿地達到,那夥巡迴藝人正在那裏休息.

那舞女看見我倥立在那兒,立刻讓出自己的座墊,把它翻個身擺在旁邊.

「啊......」我只答了一聲就坐下了.由於跑上山坡一時喘不過氣來,再加上有點驚慌,"謝謝"這句話已經到了嘴邊卻沒有說出口來.

我就這樣和舞女面對面地靠近在一起,慌忙從衣袖裏取出了香煙.舞女把擺在她同夥女人面前的煙灰缸拉過來,放在我的近邊.我還是沒有開口.

那舞女看去大約十七歲.她頭上盤著大得出奇的舊發髻,那發式我連名字都叫不出來,這使她嚴肅的鵝蛋臉上顯得非常小,可是又美又調和。她就象頭發畫得特別豐盛的歷史小說上姑娘的畫像.那舞女一夥裏有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兩個年輕的姑娘,另外還有一個十五,六歲的男人,穿著印有長岡溫泉旅店商號的外衣.

到這時為止,我見過舞女這一夥人兩次.第一次是在前往湯島的途中,她們正到修善寺去,在湯川橋附近碰到.當時年輕的姑娘有三個,那舞女提著鼓.我一再回過頭去看望她們,感到一股旅情滲入身心.然後是在湯島的第二天夜裏,她們巡迴到旅館裏來了.我在樓梯半當中坐下來,一心一意地觀看那舞女在大門口的走廊上跳舞。我盤算著:當天在修善寺,今天夜裏到湯島,明天越過天城山往南,大概要到湯野溫泉去.在二十多公里的天城山山道上准能追上她們.我這麼空想著匆忙趕來,恰好在避雨的茶館裏碰上了,我心裡撲通撲通地跳.

過了一會兒,茶館的老婆子領我到另一個房間.這房間平時大概不用,沒有裝上紙門.朝下望去,美麗的幽谷深得望不到底.我的皮膚上起了雞皮疙瘩,渾身發抖,牙齒在打戰.老婆子進來送茶,我說了一聲好冷啊,她就象拉著我的手似的,要領我到她們自己的住屋去.

「唉呀,少爺渾身都濕透啦.到這邊來烤烤火吧,來呀,把衣服烤烤乾.」

那個房間裝著火爐,一打開紙隔門,就流出一股強烈的熱氣。我站在門檻邊躊躇了.爐旁盤腿坐著一個渾身青腫,淹死鬼似的老頭子,他的眼睛連眼珠子都發黃,像是爛了的樣子.他憂郁地朝我這邊望.他身邊舊信和紙袋堆積如山,簡直可以說他是埋在這些破爛紙頭裏.我目睹這山中怪物,獃獃地站在那裏,怎麼也不能想像這就是個活人.

「讓您看到這樣可恥的人樣兒....不過,這是家裏的老爺子,您用不著擔心。看上去好難看,可是他不能動彈了,請您就忍耐一下吧.」

老婆子這樣打了招呼,從她的話聽來,這老爺子多年害了中風症,全身不遂.大堆的紙是各地治療中風症的來信,還有從各地購來的中風症葯品的紙袋.凡是老爺子從走過山頂的旅人聽來的,或是在報紙廣告人看到的,他一次也不漏過,向全國各地打聽中風症的療法,購求出售的葯品.這些書信和紙袋,他一件也不丟掉,都堆積在身邊,望著它們過日子.長年累月下來,這些陳舊的紙片就堆成山了.

我沒有回答老婆子的話,在爐炕上俯下身去.越過山頂的汽車震動著房子。我心裡想,秋天已經這麼冷,不久就將雪蓋山頭,這個老爺子為什麼不下山去呢?從我的衣服上騰起了水蒸氣,爐火旺得使我的頭痛起來.老婆子出了店堂,跟巡迴女藝人談天去了.

「可不是嗎,上一次帶來的這個女孩已經長成這個樣子,變成了一個漂亮姑娘,你也出頭啦!女孩子長得好快,已經這麼美了!」

將近一小時之後,我聽到了巡迴藝人准備出發的聲音.我當然很不平靜,可只是心裡頭七上八下的,沒有站起身來的勇氣.我想,盡管她們已經走慣了路,而畢竟是女人的腳步,即使走出了一兩公里之後,我跑一段路也追得上她們,可是坐在火爐旁仍然不安神.不過舞女們一離開,我的空想卻象得到解放似的,又開始活躍起來.我向送走她們的老婆子問道:"那些藝人今天夜裏在哪裡住宿呢?"

「這種人嘛,少爺,誰知道他們住在哪兒呀.哪兒有客人留他們,他們就在哪兒住下了.有什麼今天夜裏一定的住處啊?」

老婆子的話裏帶著非常輕蔑的口吻,甚至使我想到,果真是這樣的話,我要讓那舞女今天夜裏就留在我的房間裏.

雨勢小下來,山峰開始明亮.雖然他們一再留我,說再過十分鍾,天就放晴了,可是我卻怎麼也坐不住.

「老爺子,保重啊.天就要冷起來了.」我懇切地說著,站起身來。老爺子很吃力地動著他的黃色眼睛,微微地點點頭.

「少爺,少爺!」老婆子叫著追了出來,"您這麼破費,真不敢當,實在抱歉啊."
她抱著我的書包不肯交給我,我一再阻攔她,可她不答應,說要送我到那邊.她隨在我身後,匆忙邁著小步,走了好大一段路,老是反復著同樣的話:"真是抱歉啊,沒有好好招待您.我要記住您的相貌,下回您路過的時候再向您道謝.以後您一定要來呀,可別忘記了."

我只不過留下五角錢的一個銀幣,看她卻十分驚訝,感到眼裏都要流出淚來。可是我一心想快點趕上那舞女,覺得老婆子蹣跚的腳步倒是給我添的麻煩.終於來到了山頂的隧道.

「非常感謝.老爺子一個人在家,請回吧.」我這麼說,老婆子才算把書包遞給我.

走進黑暗的隧道,冰冷的水滴紛紛地落下來.前面,通往南伊豆的出口微微露出了亮光.



出了隧道口子,山道沿著傍崖邊樹立的刷白的柵欄,象閃電似的蜿蜒而下。從這裏望下去,山下景物像是一副模型,下面可以望見藝人們的身影.走了不過一公里,我就追上他們了.可是不能突然間把腳步放慢,我裝做冷淡的樣子越過了那幾個女人。再往前大約二十米,那個男人在獨自走著,他看見我就停下來.

「您的腳步好快呀......天已經大晴啦.」

我放下心來,開始同那個男人並排走路.他接連不斷地向我問這問那。幾個女人看見我們兩個在談話,便從後面奔跑著趕上來.

那個男人背著一個大柳條包.四十歲的女人抱著小狗.年長的姑娘背著包袱,另一個姑娘提著小柳條包,各自都拿著大件行李.舞女背著鼓和鼓架子。四十歲的女人慢慢地也和我談起來了.

「是位高等學校的學生呢,」年長的姑娘對舞女悄悄地說.我回過頭來,聽見舞女笑著說:"是呀,這點事,我也懂得的.島上常有學生來."

這夥藝人是大島的波浮港人.他們說,春天從島上出來,一直在路上,天冷起來了,沒有做好冬天的准備,所以在下田再停留十來天,就從伊東溫泉回到島上去。我一聽說大島這個地方,愈加感到了詩意,我又看了看舞女的美麗發髻,探問了大島的各種情況.

「有許多學生到我們那兒來游泳,」舞女向結伴的女人說.

「是在夏天吧,」我說著轉過身來.

舞女慌了神,像是在小聲回答:"冬天也......"

「冬天?」

舞女還是看著結伴的女人笑.

「冬天也游泳嗎?」我又說了一遍,舞女臉紅起來,可是很認真的樣子,輕輕地點著頭.

「這孩子,糊塗蟲。」四十歲的女人笑著說.

沿著河津川的溪谷到湯野去,約有二十公里下行的路程.越過山頂之後,群山和天空的顏色都使人感到了南國風光,我和那個男人繼續不斷地談著話,完全親熱起來了.過了獲乘和梨本等小村莊,可以望見山麓上湯野的茅草屋頂,這時我決心說出了要跟他們一起旅行到下田.他聽了非常高興.

到了湯野的小客棧前面,四十歲的女人臉上露出向我告別的神情時,他就替我說:

「這一位說要跟我們結伴走哩.」

「是呀,是呀.'旅途結成伴,世上多情誼.'象我們這些無聊的人,也還可以替您排憂解悶呢.那麼,您就進來休息一下吧."她隨隨便便地回答說。姑娘們一同看了我一眼,臉上沒有露出一點意外的神情,沉默著,帶點兒害羞的樣子望著我.

我和大家一起走上小旅店的二樓,卸下了行李.鋪席和紙隔扇都陳舊了,很臟。從樓下端來了.她坐在我面前,滿臉通紅,手在顫抖,茶碗正在從茶托上歪下來,她怕倒了茶碗,乘勢擺在鋪席上,茶已經撒出來.看她那羞愧難當的樣兒,我愣住了.

「唉呀,真討厭!這孩子情竇開啦.這這......四十歲的女人說著,像是驚呆了似地蹙起眉頭,把抹布甩過來.舞女拾起抹布,很呆板地擦著席子.

這番出乎意外的話,忽然使我對自己原來的想法加以反省.我感到由山頂上老婆子挑動起來的空想,一下子破碎了.

這當兒,四十歲的女人頻頻地注視著我,突然說:"這位書生穿的藏青碎白花紋上衣真不錯呀."於是她再三盯著問身旁的女人:"這位的花紋布和民次穿的花紋是一個的,你說是吧?不是一樣的花紋嗎?"然後她又對我說:"在家鄉里,留下了一個上學的孩子,現在我想起了他.這花紋布那孩子身上穿的一樣.近來藏青碎白布貴起來了,真糟糕."

「上什麼學校?」

「普通小學五年級.」

「哦,普通小學五年級,實在......」

「現在進的是甲府的學校,我多年住在大島,家鄉卻是甲斐的甲府.」

休息了一小時之後,那個男人領我去另一個溫泉旅館.直到此刻,我只想著和藝人們住在同一家小旅店裏.我們從街道下行,走過好一大段碎石子路和石板路,過了小河旁邊靠近公共浴場的橋.橋對面就是溫泉旅館的院子.

我進入旅館的小浴室,那個男人從後面跟了來.他說他已經二十四歲,老婆兩次流產和早產,嬰兒死了,等等.由於他穿著印有長岡溫泉商號的外衣,所以我認為他是長岡人.而且看他的面貌和談吐風度都是相當有知識的,我就想像著他大概是出於好奇或者愛上賣藝的姑娘,才替她們搬運行李跟了來的.

洗過澡我立刻吃午飯.早晨八點鍾從湯島出發,而這時還不到午三時.

那個男人臨走的時候,從院子裏向上望著我,和我打招呼.

「拿這個買些柿子吃吧.對不起,我不下樓啦,"我說著包了一些錢投下去.他不肯拿錢,就要走出去,可是紙包已經落在院子裏,他回過頭拾起來.

「這可不行啊。」他說著把紙包拋上來,落在茅草屋頂上.我又一次投下去.他就拿著走了.

從傍晚起下了一場大雨.群山的形象分不出遠近,都染成一片白,前面的小河眼見得混濁了,變成黃色,發出很響的聲音.我想,雨這麼大,舞女們不會串街賣藝了,可是我坐不住,又進了浴室兩三次.住屋微暗不明,和鄰室隔的紙扇開了個四方形的口子,上樑吊著電燈,一盞燈供兩個房間用.

在猛烈雨聲中,遠方微微傳來了咚咚的鼓聲.我象要抓破木板套似的把它拉開了,探出身子去.鼓聲彷彿離得近了些,風雨打著我的頭.我閉上眼睛側耳傾聽,尋思鼓聲通過哪裡到這兒來.不久,我聽見了三弦的聲音;聽見了女人長長的呼聲;聽見了熱鬧的歡笑聲.隨後我瞭解到藝人們被叫到小旅店對面飯館的大廳去了,可以辨別出兩三個女人和三四個男人的聲音.我等待著,想那裏一演完,就要轉到這裏來吧.可是那場酒宴熱鬧異常,像是要一直鬧下去.女人的尖嗓門時時象閃電一般銳利地穿透暗夜.我有些神經過敏,一直敞開著窗子,痴呆地坐在那裏.每一聽見鼓聲,心裡就亮堂了.

「啊,那舞女正在宴席上啊.她坐著在敲鼓呢.」

鼓聲一停就使人不耐煩.我沉浸到雨聲裏去了.

不久,也不知道是大家在互相追逐呢還是在兜圈子舞蹈,紛亂的腳步聲持續了好一會,然後又突然靜下來.我睜大了眼睛,象要透過黑暗看出這片寂靜是怎麼回事.我心中煩惱,那舞女今天夜裏不會被糟蹋嗎?

我關上木板套窗上了床,內心裡還是很痛苦.又去洗澡,胡亂地洗了一陣.雨停了,月亮現出來.被雨水沖洗過的秋夜,爽朗而明亮.我想,即使光著腳走出浴室,也還是無事可做.這樣度過了兩小時.



第二天早晨一過九時,那個男人就到我的房間來了.我剛剛起床,邀他去洗澡.南伊豆的小陽春天氣,一望無雲,睛朗美麗,漲水的小河在浴室下方溫暖地籠罩於陽光中.我感到自己昨夜的煩惱象夢一樣.我對那個男人說:

「昨天夜裏你們歡騰得好晚啊.」

「怎麼,你聽見啊?」

「當然聽見了.」

「都是些本地人.這地方上的只會胡鬧亂叫,一點也沒趣.」

他若無其事的樣子,我沉默了.

「那些傢伙到對面的浴場來了.你瞧,他們好象注意到這邊,還在笑哩.」

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我朝河那邊的公共浴場望去.有七八個人光著身子,朦朧地浮現在水蒸氣裡面.

忽然從微暗的浴場盡頭,有個裸體的女人跑出來,站在那裏,做出要從脫衣場的突出部位跳到河岸下方的姿勢,筆直地伸出了兩臂,口裏在喊著什麼.她赤身裸體,連塊毛巾也沒有.這就是那舞女.我眺望著她雪白的身子,它象一棵小桐樹似的,伸長了雙腿,我感到有一股清泉洗凈了身心,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嗤嗤笑出聲來.她還是個孩子呢.是那麼幼稚的孩子,當她發覺了我們,一陣高興,就赤身裸體地跑到日光下來了,踮起腳尖,伸長了身子.我滿心舒暢地笑個不停,頭腦澄清得象刷洗過似的.微笑長時間掛在嘴邊.

由於舞女的頭發過於中盛,我一直認為她有十七.八歲,再加上她被打扮成妙齡女郎的樣子,我的猜想就大錯特錯了.

我和那個男人回到我的房間,不久,那個年長的姑娘到旅館的院子裏來看菊花圃.舞女剛剛走在小橋的半當中.四十歲的女人從公共浴場出來,朝她們倆人的方向望著.舞女忽然縮起了肩膀,想到會挨罵的,還是回去的好,就露出笑臉,加快腳步回頭走.四十歲的女人來到橋邊,揚起聲音來叫道:"您來玩啊!"

年長的姑娘也同樣說著:"您來玩啊!"她們都回去了.可是那個男人一直坐到傍晚.

夜裏,我正和一個卸下了紙頭的行商下圍棋,突然聽見旅館院子裏響起了鼓聲.我馬上就要站起身來.

「串街賣藝的來了.」

「哼哼,這些角色,沒道理.喂,喂,該我下子啦.我已經下在這裏,"紙商指點著棋盤說.他入迷地在爭勝負.

在我心神恍惚的當兒,藝人們似乎就要回去了,我聽見那個男人從院子裏喊了一聲:"晚上好啊!"

我到走廊裏向他招手.藝人們悄聲私語了一陣,然後轉到旅館門口.三個姑娘隨在那個男人身後,順序地道了一場"晚上好",在走廊上垂著手,象藝妓的樣子行個禮.我從棋盤上看出我的棋快要輸了.

「已經沒有辦法了.我認輸.」

「哪裡會輸呢?還是我這方不好啊.怎麼說也還是細棋.」

紙商一眼也不朝藝人那邊看,一目一目地數著棋盤上的目數,愈加小心在意地下著子.女人們把鼓和三弦擺在房間的牆角裏,就在象棋盤上玩起五子棋來.這時我本來贏了的棋已經輸了.可是紙商仍然死乞白賴地要求說:

「怎麼樣?再下一盤,再請你下一盤.」

但是我一點意思也沒有,只是笑了笑,紙商斷了念,站起身走了.

姑娘們向棋盤這邊靠近來.

「今天夜裏還要到哪裡去巡迴演出嗎?」

「還想兜個圈子.」那個男人說著朝姑娘們那邊看看.

「怎麼樣,今天晚上就到此為止,讓大家玩玩吧.」

「那可開心,那可開心.」

「不會挨罵嗎?」

「怎麼會,就是到處跑,反正也不會有客人.」

她們下著五子棋什麼的,玩到十二點鍾以後才走.
舞女回去之後,我怎麼也睡不著,頭腦還是清醒異常,我到走廊裏大聲叫著.

「紙老闆,紙老闆!」
「噢......」快六十歲的老爺子從房間裏跳出來,精神抖擻地答應了一聲.

「今天夜裏下通霄.跟你說明白.」

我這時充滿非常好戰的心情.



已經約好第二天早晨八點鍾從湯野出發.我戴上在公共浴場旁邊買的便帽,把高等學校的學生帽塞進書包,向沿街的小旅店走去.二樓的紙隔扇整個地打開著,我毫不在意地走上去,可是藝人們都還睡在鋪墊上.我有些慌張,站在走廊裏愣住了.

在我腳跟前那張鋪墊上,那舞女滿面通紅,猛然用兩只手掌捂住了臉.她和那個較大的姑娘睡在一張鋪上,臉上還殘留著昨晚的濃汝,嘴唇和眼角滲著紅色.這頗有風趣的睡姿沁入我的心胸.她眨了眨眼側轉身去,用手掌遮著臉,從被窩裏滑出來,坐到走廊上.

「昨晚謝謝您!」她說著,漂亮地行了禮,弄得我站在那兒不知怎麼是好.

那個男人和年長的姑娘睡在一張鋪上.在看到這以前,我上點都不知道這兩個人是夫婦.

「非常抱歉.本來打算今天走的,可是今天晚上要接待客人,我們准備延長一天.您要是今天非動身不可,到下田還可以和您見面.我們決定住在甲州屋旅店裏,您立刻就會找到的,"四十歲的女人在鋪墊上抬起身子說.我感到像是被人遺棄了.

「不可以明天走嗎?我預先不知道媽媽要延長一天.路上有個伴兒總是好的.明天一塊兒走吧,"那個男人說.

四十歲的女人也接著說:"就這麼辦好啦.特意要和您一道的,沒有預先跟您商量,實在抱歉.明天哪怕落雹也要動身.後天是我的小寶寶在路上死去的第四十九天,我心裡老是惦念著這斷七的日子,一路上匆匆忙忙趕來,想在那天前到下田做斷七.跟您講這件事真是失禮,可我們倒是有意外的緣份,後天還要請您上祭呢."

因此我延緩了行期,走到樓下去.為了等大家起床,我在骯臟的帳房間裏跟旅店的人閑談,那個男人來邀我出去散散步.沿街道稍微向南行,有一座漂亮的小橋.憑著橋欄桿,他談起了他的身世.他說,他曾經短期參加了東京一個新流派的劇團,聽說現在也還常常在大島港演劇.他說他們的行李包裏刀鞘象條腿似的拖在外面.因為在廳房裏還要演堂會.大柳條包裏裝的是衣裳啦,鍋子茶碗之類的生活用品.

「我耽誤了自己的前程,竟落到這步田地,可是我的哥哥在甲府漂亮地成家立業了,當上一家的繼承人.所以我這個人是沒人要的了."

「我一直想您是長岡溫泉人呢.」

「是嗎?那個年長的姑娘是我的老婆,她比你小一歲,十七啦.在旅途上,她的第二個孩子又早產了,不到一個星期就斷了氣,我女人的身體還沒有復原.那個媽媽是她的生身母親,那舞女是我的親妹妹."

「哦,你說你有個十四歲的妹妹......"

「就是她呀,讓妹妹來干這種生計,我很不願意,可是這裡面還有種種緣故.」

然後他告訴我,他名叫榮吉,妻子叫千代子,妹妹叫薰子.另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叫百合子,只有她地大島生人,雇來的.榮吉像是非常傷感,露出要哭的臉色,注視著河灘.

我們回來的時候,洗過了脂粉的舞女正俯身在路邊拍著小狗的頭.我表示要加回自己的旅館裏去.

「你去玩啊.」

「好的,可是我一個人......」

「你跟哥哥一道去嘛.」

「我馬上去.」

沒多久,榮吉到我的旅館來了.

「她們呢?」
「女人們怕媽媽嘮叨.」

可是我們剛一擺五子棋,幾個女人已經過了橋,急急忙忙上樓來了.象平素一樣,她們殷勤地行了禮,坐在走廊上躊躇著,第一個站起來的是千代子.

「這是我的房間.請別客氣,進來吧.」

藝人們玩了一小時,到這個旅館的浴室去.她們一再邀我同去,可是已有三個年輕女人在,我推託了.後來,舞女馬上又一個人跑上來,轉告了千代子的話:

「姐姐說,要你去,給你擦背.」

我沒有去,跟舞女下五子棋.好下得意外地好,同榮吉和別的女人們循環賽,她可以不費力地勝過他們.五子棋我下得很好,一般人下我不過.跟她下,用不著特意讓一手,心裡很愉快.因為只我們兩個人,起初她老遠地伸手落子,可是漸漸她忘了形,專心地俯身到棋盤上.她那頭美得有些不自然的黑發都要碰到我的胸部了.突然她臉一紅.

「對不起,要挨罵啦,」她說著把棋子一推,跑出去了.這時,媽媽站在公共浴場前面.千代子和百合子也慌忙從浴室出來,沒上二樓就逃了回去.

這一天,榮吉在我的房間裏從早晨玩到傍晚.純朴而似乎很親切的旅館女掌櫃忠告我說,請這樣的人吃飯是白浪費.

晚上我到小旅店去,舞女正跟媽媽學三弦.她看到我就停下,可是聽了媽媽的話又把三弦抱起來.每逢她的歌聲略高一些,媽媽就說:

「我不是說過,用不著提高嗓門嗎!」

榮吉被對面飯館叫到三樓廳房去,正在念著什麼,從這裏可以看得見.

「他念的是什麼?」

「謠曲呀.」

「好奇怪的謠曲.」

「那是個賣菜的,隨你念什麼,他也聽不懂.」

這時,住在小旅店裏的一個四十歲上下的鳥店商人打開了紙隔扇,叫幾個姑娘去吃菜.舞女和百合子拿著筷子到隔壁房間去吃鳥店商人剩下的雞火鍋.她們一起向這個房間回來時,鳥店商人剩下的雞火鍋.她們一起向這個房間回來時,鳥店商人輕輕拍了拍舞女的肩膀.媽媽露出了一副很兇的面孔說:

「喂喂,不要碰這孩子,她還是個黃花閨女啊.」

舞女叫著老伯伯老伯伯,求鳥店商人給她讀<<水戶黃門漫遊記>>.可是鳥店商人沒多久站起身來走了.她一再說"給我讀下去呀",可是這話她不直接跟我說,好象請媽媽開口托我似的.我抱著一種期望,拿起了通俗故事本.舞女果然趕忙靠到我身邊.我一開口讀,她就湊過臉來,幾乎碰到我的肩頭,表情一本正經,眼睛閃閃發光,不眨眼地一心盯住我的前額.這似乎是她聽人家讀書的習氣,剛才她和鳥商人也幾乎把臉碰在一起.這個我已經見過了.這雙黑眼珠的大眼睛閃著美麗的光輝,是舞女身上最美的地方.雙眼皮的線條有說不出來的漂亮.其次,她笑得象花一樣,笑得象花一樣這句話用來形容她是逼真的.

過了一會兒,飯店的侍女來接舞女了.她換了衣裳,對我說:"我馬上就回來,等我一下,還請接著讀下去."

她到外面走廊裏,垂下雙手行著禮說:"我去啦."

「你可千萬不要唱歌呀,」媽媽說.她提著鼓微微地點頭.

媽媽轉過身來對我說:"現在她恰巧在變嗓子."

舞女規規矩矩地坐在飯館的二樓上,敲著鼓.從這裏看去,她的後影好象就在隔壁的廳房裏.鼓聲使我的心明朗地躍動了.

「鼓聲一響,滿房裏就快活起來了,」媽媽望著對面說.

千代子和百合子也同樣到那邊大廳去了.

過了一小時的工夫,四個人一同回來.

「就是這麼點......"舞女從拳頭裏向媽媽的手掌上倒出了五角零碎的銀幣.我又讀了一會兒<<水戶黃門漫遊記>>.他們又談起了旅途上死去的嬰兒,據說,那孩子生來象水一樣透明,連哭的力氣都沒有,可是還活了一個星期.

❺ 小說《伊豆的舞女》作者是誰啊

川端康成

《伊豆的舞女》是川端康成早期的代表作,也是一篇傑出的中篇小說,在讀者中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作品情節簡單,描述一名高中生獨自在伊豆旅遊時邂逅一位年少舞女的故事,伊豆的青山秀水與少男少女間純凈的愛慕之情交織在一起,互相輝映,給了讀者一份清新,也凈化了讀者的心靈,把他們帶入一個空靈美好的唯美世界。

❻ 《伊豆的舞女》是誰的作品 好看

日本
川端康成
很憂傷的戀曲
朦朧
建議去看《雪國》

❼ 伊豆的舞女講的是什麼故事

《伊豆的舞女》是川端康成早期的代表作,也是一篇傑出的短篇小說,在讀者中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作品情節簡單,描述一名高中生獨自在伊豆旅遊時邂逅一位年少舞女的故事,伊豆的青山秀水與少男少女間純凈的愛慕之情交織在一起,互相輝映,給了讀者一份清新之感,也凈化了讀者的心靈,把他們帶入一個空靈美好的唯美世界。《伊豆的舞女》也是川端康成作者自傳性的小說。

高中時第一次看川端康成寫的東西給人一種意猶未盡的感覺,早期的作品都有這樣的味道,屬《伊豆的舞女》最出名,因為表達的是懵懂的青春的愛情,不含有任何的其他的東西,把情感美化了,其實他又沒說出這種情感、、、、那次在讀者上看到的一篇文章《雨傘》看完後也有那種意猶未盡的感覺,看完後回過神來,咦作者原來是---川端康成

❽ 我看了伊豆的舞女後,特喜歡川端康成。 現在想買點他的小說,求推薦, 大家給我點推薦號不好

古都,雪國
還有一個有意思的小說,是日本作家寫的《男人這東西》,搭配著波伏娃的《第二性》一起看,十分有趣

❾ 《伊豆的舞女》內容概括

主人公川島是一個二十歲的高中學生,性情孤僻。即將就讀東京某高等學校的他趁開學前的暑假前往伊豆旅行。

在去伊豆的旅行途中,遇到一隊鄉村巡迴演出的藝人,並與之結伴同行。他認識了一個十四歲左右的美貌舞女薰,對她產生了愛慕之情。他為舞女迷人的姿色所吸引,甚至還產生過佔有她的邪念。但他不願這種無瑕的美受到沾污和損害。

一方面。他為自己難以抑制的沖動而苦惱,更為少女夜晚可能受到侮辱而惴惴不安。當他在男女公共浴場看到她裸露著少女純潔的肉體,歡叫著朝他迎面跑來時,從那天真無瑕的神態中,感到了無限的寬慰。

熏在兩人的交往中,也漸漸生出真情。可是兩人也只能是彼此生命中的過客。

幾天後,青年旅費耗盡,不得不和這隊藝人分別了。臨行前,來送他的舞女默默無言,心中有說不出的難受。船開了,舞女的身姿漸漸遠去,消隱。他沮喪地躺在床上,眼淚撲簌撲簌地往下淌。

(9)伊豆的舞女小說免費閱讀擴展閱讀:

創作背景

《伊豆的舞女》是以作者19歲(1918年)之時的伊豆之旅為素材而創作的自傳體小說,作品中的「我」即是高中時代的川端康成,所以說到作品創作背景首先要從作者的身世開始入手。

作者幼失怙恃,兩歲喪父,三歲喪母,由祖父母扶養,在姐姐和祖母相繼去世後,16歲時他最後一個親人、雙目失明的祖父也去世了。從小體弱多病的川端康成常年幽閉家中,心理十分的敏感和寂寞,年幼失去雙親,不幸的身世使他形成一種孤僻的「孤兒氣質」「受恩惠者氣質」。

這種性格以及它所帶來的令人窒息的憂郁情緒,在東京的喧囂對比下顯得愈發明顯,為了從這種壓抑的情緒中逃脫,作者踏上了伊豆的旅程。

參考資料:網路-伊豆的舞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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