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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慶東看武俠小說閱讀

發布時間: 2021-06-20 17:09:07

❶ 求一部武俠小說

雖然現在武俠小說成千上萬,我還是覺得金庸的小說最有深度。
金庸的「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14本書你對哪本感興趣就去看哪本吧。我個人覺得《天龍八部》很好看,氣勢恢宏之餘又很有佛家的理念(孔慶東老師稱其為中國的《戰爭與和平》)《鹿鼎記》這部另類的武俠小說也值得閱讀
除此之外,射鵰三部曲是經典中的經典了,很多膾炙人口的藝術形象都出自這三部書。《連城訣》更注重於揭露人性的醜陋,也可以閱讀一下。《書劍恩仇錄》是查老的第一部武俠小說,《碧血劍》也是早期的小說,但這兩部小說遠不及他中後期的小說好看。
如果想看偏仙俠類的武俠小說,那我推薦下《誅仙》。這部小說雖然結局寫得很不好,但是前面幾本都寫得挺與眾不同的。

❷ 孔慶東的個人資料(北大中文系副教授,參與過《百家講壇》的錄制)

孔慶東,祖籍山東,系孔子第73代旁系傳人,是北大著名教授錢理群先生的開山碩士、嚴家炎先生的博士,主攻現代小說與武俠小說,有出色的駕馭語言的本領,其文章不僅生動有趣,而且憤世嫉俗。《北大往事》中的那篇《47樓207》令其文名不脛而走,隨後取名《47樓207》的文集火爆登場,接下來《青樓文化》、《井底飛天》、《金庸俠語》、《空山瘋語》本本暢銷,大有一發而不可收之勢。他那種差不多是與生俱來的幽默給讀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近年在多家電台電視台和多所大專院校設壇講授金庸小說,受到廣泛歡迎。去年10月,更是和魏明倫、張紀中、楊爭光一起與金老先生一起「華山論劍」,江湖人稱「北大醉俠」。

孔慶東遭遇金庸:

遭遇金庸已經快二十年了,金庸已經成了一個有點碎嘴嘮叨的老人,金庸作品改編的影視也越來越俗不可耐。但是我忘不了金庸小說帶給我的感動和我知道的帶給別人的感動。

為了休閑,為了備課,為了研究,我肯定還要許多次打開金庸的小說。我不能預料當我四十不惑,五十知命,六十耳順,七十從心所欲的時候,面對那些段落,還會不會熱淚盈眶。

「在文學叢林中與金庸狹路相逢」——在文化里,我重點研究文學;在文學里,我重點研究小說和戲劇;近年來附庸風雅,重點研究通俗小說;在通俗小說里,曾經用心研究過武俠小說;而金庸先生早早地埋伏在武俠小說里等待我這個假面伯樂,於是我們就狹路相逢,悲慘遭遇了……

「不讀金庸就等於不懂一半中國文學」——由於迷戀金庸,我開始瘋狂地閱讀武俠。但是幾百部讀下來,大多都忘記了。沒有炒作,沒有指導,甚至沒有正版,是億萬人的閱讀實踐,把金庸的名字銘刻到了人類的文學史上。讀了太多的武俠,我也加入了談俠論劍的行列,而且由同學間談到老師處。我和其他同學,向錢理群這位以嚴肅著稱的導師推薦金庸,我們誇張地說,不讀金庸就等於不懂得一半的中國文學。於是,錢理群老師讀了金庸,後來還寫了研究文章,他和吳曉東著的插圖本文學史第一次列入了金庸的內容。錢老師又鼓勵我們把金庸當成嚴肅文學來讀。於是,我又抱著研究者的態度一遍一遍重讀金庸,但是仍然不能控制自己的淚水……

「鐵石心腸的我一次次被金庸摧垮淚腺」——我是個讀書看戲都很投入的人,標榜「先感性,後理性;先感悟,後研究」。我在小學和中學時代,為《紅燈記》和《高玉寶》流過淚,為《賣花姑娘》和《金姬和銀姬的命運》流過淚,為《雷雨》和《家》流過淚,為《流浪者》和《簡愛》流過淚,為《愛是不能忘記的》和《高山下的花環》流過淚。上大學以後,就不曾再為文學作品而流過淚。我以為自己成熟了,永遠不會再被作家騙去淚水了。像《悲慘世界》《復活》以及轟動一時的《這里的黎明靜悄悄》,都深深打動過我,但是沒有摧垮我的淚腺。然而,我卻一次又一次,被金庸感動了……

——孔慶東

學生感言:

孔教授給人的第一印象可能是「不修邊幅」,可接下來,你一定會被他的幽默所感染。有人戲言孔慶東是「繼錢鍾書以來真正的幽默」和「北大的馬克·吐溫」,幾分誇張,幾分睿智,不凡的經歷和獨特的思考方式給他的文字帶來持續的生命力。調侃人生,以戲謔抵抗世俗,孔慶東的確「文如其人」……

……孔老師帶著我們一同走進著名作家金庸先生的文學宮殿。從武林盟主、武林革命、小說巨匠三部分分析拉開了序幕,讓我們更進一步認識了當之無愧的小說巨人、20世紀下半葉最著名的作家——金庸先生。同時我也懂得了一些做人的道理,在正義面前,邪惡永遠會被壓倒;在義氣中間,方顯人性本色;在兒女情中,深嘆情感脆弱……我們也許更應該像小說曲折的故事那樣得到生活的考驗、風雨的磨礪,那樣也許我們才更能看清遠航的目標,在迷失中找回真正的自我……
參考資料:中國教育和科研計算機網

❸ 孔慶東改編金庸小說,有什麼負面影響么或者給金庸帶來了什麼好處

孔慶東,祖籍山東,系孔子第73代旁系傳人,是北大著名教授錢理群先生的開山碩士、嚴家炎先生的博士,主攻現代小說與武俠小說,有出色的駕馭語言的本領,其文章不僅生動有趣,而且憤世嫉俗。《北大往事》中的那篇《47樓207》令其文名不脛而走,隨後取名《47樓207》的文集火爆登場,接下來《青樓文化》、《井底飛天》、《金庸俠語》、《空山瘋語》本本暢銷,大有一發而不可收之勢。他那種差不多是與生俱來的幽默給讀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近年在多家電台電視台和多所大專院校設壇講授金庸小說,受到廣泛歡迎。去年10月,更是和魏明倫、張紀中、楊爭光一起與金老先生一起「華山論劍」,江湖人稱「北大醉俠」。

孔慶東遭遇金庸:

遭遇金庸已經快二十年了,金庸已經成了一個有點碎嘴嘮叨的老人,金庸作品改編的影視也越來越俗不可耐。但是我忘不了金庸小說帶給我的感動和我知道的帶給別人的感動。

為了休閑,為了備課,為了研究,我肯定還要許多次打開金庸的小說。我不能預料當我四十不惑,五十知命,六十耳順,七十從心所欲的時候,面對那些段落,還會不會熱淚盈眶。

「在文學叢林中與金庸狹路相逢」——在文化里,我重點研究文學;在文學里,我重點研究小說和戲劇;近年來附庸風雅,重點研究通俗小說;在通俗小說里,曾經用心研究過武俠小說;而金庸先生早早地埋伏在武俠小說里等待我這個假面伯樂,於是我們就狹路相逢,悲慘遭遇了……

「不讀金庸就等於不懂一半中國文學」——由於迷戀金庸,我開始瘋狂地閱讀武俠。但是幾百部讀下來,大多都忘記了。沒有炒作,沒有指導,甚至沒有正版,是億萬人的閱讀實踐,把金庸的名字銘刻到了人類的文學史上。讀了太多的武俠,我也加入了談俠論劍的行列,而且由同學間談到老師處。我和其他同學,向錢理群這位以嚴肅著稱的導師推薦金庸,我們誇張地說,不讀金庸就等於不懂得一半的中國文學。於是,錢理群老師讀了金庸,後來還寫了研究文章,他和吳曉東著的插圖本文學史第一次列入了金庸的內容。錢老師又鼓勵我們把金庸當成嚴肅文學來讀。於是,我又抱著研究者的態度一遍一遍重讀金庸,但是仍然不能控制自己的淚水……

「鐵石心腸的我一次次被金庸摧垮淚腺」——我是個讀書看戲都很投入的人,標榜「先感性,後理性;先感悟,後研究」。我在小學和中學時代,為《紅燈記》和《高玉寶》流過淚,為《賣花姑娘》和《金姬和銀姬的命運》流過淚,為《雷雨》和《家》流過淚,為《流浪者》和《簡愛》流過淚,為《愛是不能忘記的》和《高山下的花環》流過淚。上大學以後,就不曾再為文學作品而流過淚。我以為自己成熟了,永遠不會再被作家騙去淚水了。像《悲慘世界》《復活》以及轟動一時的《這里的黎明靜悄悄》,都深深打動過我,但是沒有摧垮我的淚腺。然而,我卻一次又一次,被金庸感動了……

——孔慶東

學生感言:

孔教授給人的第一印象可能是「不修邊幅」,可接下來,你一定會被他的幽默所感染。有人戲言孔慶東是「繼錢鍾書以來真正的幽默」和「北大的馬克·吐溫」,幾分誇張,幾分睿智,不凡的經歷和獨特的思考方式給他的文字帶來持續的生命力。調侃人生,以戲謔抵抗世俗,孔慶東的確「文如其人」……

……孔老師帶著我們一同走進著名作家金庸先生的文學宮殿。從武林盟主、武林革命、小說巨匠三部分分析拉開了序幕,讓我們更進一步認識了當之無愧的小說巨人、20世紀下半葉最著名的作家——金庸先生。同時我也懂得了一些做人的道理,在正義面前,邪惡永遠會被壓倒;在義氣中間,方顯人性本色;在兒女情中,深嘆情感脆弱……我們也許更應該像小說曲折的故事那樣得到生活的考驗、風雨的磨礪,那樣也許我們才更能看清遠航的目標,在迷失中找回真正的自我……
參考資料:中國教育和科研計算機網

❹ 孔慶東寫他大學本科四年的文章,有嗎

47樓207

「北大往事」,本來是我計劃中的一部長篇的名字,現在忽然有人以此為名編一本書,那我的長篇將來出版時擬改名為《狗日的北大》,以表示我對北大無法言說的無限摯愛。當然,也可以叫《挨千刀的北大》或《老不死的北大》。我先把這些漂亮的名字公布出來,算是霸佔一份專利,倘若有人侵犯了我的冠名權,那我將把「北大」二字置換為他的尊名。
現在,特從我的這部巨著中拈出一小節,作為北大百年校慶的一份賀禮。這一小節屬於最最平淡無奇的部分之一,因為那些比較精彩的樂章,我是捨不得在這個年頭拿出來暴殮天物的。這里講述的,只是80年代最後幾年一條樓道里的一群研究生的凡人佚事,我盡量每個人都說幾句,因為他們中的大多數都與我久違了。我講講他們的一些無傷大雅的隱私,不是為了笑話他們,而是以此深深懷念我們共同奮斗、共同忍耐、共同享受、共同消磨過的那段神話般的歲月。
我1983年從哈爾濱考入北大中文系,住32樓416,那段歲月我將專章講述。現在話說轉眼到了公元1987年,我本科畢業。考入本系現代文學專業,跟錢理群老師讀研究生,這便動遷到了47樓2072室;47樓是80年代新建的幾幢研究生樓之一,坐落於燕園的南隅。從八卦上講,屬於「死門」,主大凶。不過我當時不懂八封,相信「人定勝天」。結果終能死裡逃生,得以今日坐在「生門」這里饒舌。
這幾座研究生樓的形象和設施,在當時是頗令學生滿意的,體現了黨和政府重視知識分子的誠意。每座樓均為六層,每個樓門內的每層分為相對的兩個單元,每個單元里有五個或七個宿舍。47樓207單元住有中文、東語、俄語三個系的研究生20人。2076是水房和廁所,不過有一次竟收到一封信,寄給47樓的2076號的劉洪波先生,大家以為是惡作劇,便有人拆信閱讀。寫信者是一位雲南小姐,信中含羞帶怨地傾訴了對「劉洪波」
先生的思念,並說欲近日來京,問劉洪波「既然有竊玉之勇,有沒有藏嬌之屋」。我們讀後齊聲遣責這個化名劉洪波的傢伙,實在給北大丟臉。那份信後來不知下落,但我始終懷疑「劉洪波」可能就是207中的某個人,這小於在雲南偷了點葷腥,既不敢承擔,又想留點餘地,於是就給人家一個假名假地址。既不會牽連他,他又能看到信,以決定下一步怎麼辦。207的哥們現在大多已有了妻室,要他們站出來承認大概是不可能了,於是我又懷疑是208的那些哲學系的小子乾的。
下面我分別介紹一下207的20位哥們。由於介紹的目的在於報述當日的人文氣氛,並不在於為具體的人樹碑立傳,因此將其真名隱去,姑作假語村言。
先說2071,此室住的是4位東語系蠻子,分為兩類。朱、毛二人原系北大畢業生,現讀波斯語專業,所以長得跟西亞人沒什麼兩樣。老朱高大肥碩,活像一架立起來的波音747,頭腦聰慧,談吐詼諧,性格憨厚。他吃飯用的傢伙叫飯盒不如叫鋼盔。由於經常游泳,加上謙虛,所以有些駝背,估計砸直了的話,能有l米9.此公家住北京,不常住校,來則必到我處談笑一回。四面敬煙,八方借火,人人樂於調侃,惟其臀下之床板嘎嘎作響。畢業時多數床板有裂紋,蓋皆蒙老朱之賜也。老朱常穿一件滑雪衫,裝束嚴整,尤其冬天戴尖帽穿厚靴,推門而人時,活賽中東恐怖分子。別看他樂樂呵呵,在學習上實則律己甚嚴,除了英語、波斯語,還會法語,好像還會什麼語。於是後來就娶了個法國妻子,看上去很賢淑。到法國幹了幾年,現在又回到中國為促進中法友誼而辛勤工作。我和老朱在一起開過很多玩笑,特別是1989年秋天他講的那些笑話,永遠留在我的記憶里。
小毛姓毛名嘉,自稱山東人,但任何人一眼看去,就可斷定他是個胡人。我幾次開玩笑,勸他問問母親年輕時有沒有穆斯林朋友。毛嘉不到1米7,但體格勻稱結實,體多毛,因此酷愛到游泳池去展示,不舍晝夜。他發現我肚皮發福之後,興奮異常,積極帶領我做仰卧起坐,並引眾人圍觀。後來又非要指導我游泳,我提出每次游泳前必須給我買一個大磨坊長麵包加一瓶可樂,他一口答應,但只兌現了一次。其餘的我都記了賬,要他一並連本帶利償付,他總是答應,至今仍在推脫,每次國際長途中,這都是必涉的話題之一。
毛嘉是全盤西化的受害者,除了愛游泳,還愛打網球,做健身。他的嗜好全是資產階級那一套,比如說聽交響樂,一盤接一盤,還很講究版本。我原來對交響樂只是聽著玩玩,後來看他實在孤單可憐,就有時陪他聽聽,條件是他去買二斤鮮草莓,洗凈擺好。
他的欣賞水平當高出我許多,但表達上不如我,我對老柴、老貝、老莫的評析每每令他大笑之餘加上一句「沒錯兒」。他送給我一盤《歡樂頌》,那是在我很需要力量、很需要友情的時候,我常常聽。
毛嘉還愛汽車。沒事兒就畫汽車解悶,被我怒斥為「手淫」。所以後來我一看見他畫汽車,他立刻塞進抽屜,羞澀地說:「手淫,手淫。」然後加一句:「他媽的!」
毛嘉有潔癖,百事干凈。特別是一天到晚洗衣服。他在一個盆里洗一件,其餘的泡在另一個大盆里嘩嘩地沖著。我一聽見水房裡嘩嘩地瀑布聲,就心疼得直憤怒,沖出去喊:「毛嘉!北大的水費都費在你身上了!給我閉上!」後來我不大聽見那瀑布聲了,原來他專門挑我不在時洗衣服。
毛嘉很單純,但特別愛聽我們這些中文系的胡說人道。他是個優秀的傾聽者,一個幽默感非常出色的欣賞家。我和他的許多對話都是扮演某種虛偽的人,既有古典喜劇的情調,又滲透著後現代的反諷意味。用摹仿的方式戳穿各種藝術騙局,是我們共同的愛好。比如我想讓他破費時,就摹仿《茶館》中劉麻子的話說:「咱一共還有多少塊現大洋?」看見他點錢時,就說:「你留著這么多同樣的花紙有什麼用?送我一張留個紀念吧,就要這張四個老頭的吧。」毛嘉經常說「中文系的人太壞」,但那語調很像少女說她的男朋友「你真壞!」
毛嘉去伊朗游學一年,我送他一首《滿江紅》:「小小毛嘉,有幾個風流宿願。一心想,天鵝落地,蟾蜍赴宴。月下聯詩驚浴女,花前賞景聞嬌喘,更那堪湖畔共吟書,聲聲軟。人之出,性本亂,學外語,吃洋飯。望長城內外,行屍百萬。孽畜洗衣真費水,瘟雞中暑雞生蛋。待何時還我麵包來,年年盼。」毛嘉在伊朗洗了一年衣服,覺得不值得叛逃,就又不羞不臊地回來了,遭到我等一致呵斥。毛嘉說:「那邊婦女在外面捂得嚴嚴實實,一回家就脫得一絲不掛,看黃色錄相。」我們問:「你昨知道咧?」他說:「我親眼看見她們的確捂得嚴嚴實實的。」眾人大笑,最後判定他必是在伊朗慘遭蒙面婦女輪番蹂躪,苟延殘喘,奔回祖國懷抱。
畢業喝酒那天,毛嘉第一個哭了,頭抵在樓道的白牆上,睫毛上掛滿了淚珠。他勸我一定要練喝酒,怎麼能一杯啤酒就醉了呢?
後來,毛嘉娶了個小有名氣的女孩,到英國去工作、讀書了。最近來電話問我是否可以用「外國花紙」償付我的麵包,我說可以,但是要加倍。
朱毛之外,另兩人是林和吳,都是從部隊來的,學越南語。他們本來是應當到老山前線的貓耳洞里審問越南女兵的,不幸中越關系正常化,他們只好到北大來大材小用。
剛來時很不耐煩,經常用越南語高喊「繳槍不殺!」後來我在一部電影里學會了一句越南話:「越南必勝!」就天天對他們說,終於感化了二位,他們以後見了我時,便舉起V字形的二指說:「越南必勝!」
林吳都是廣西人。林長得矮小精壯,大腦門、大眼睛。鍛煉身體的方式與毛嘉相反——自我摧殘式。他的拿手項目是長跑,從北大跑到昌平。我開玩笑說:「地球是圓的,你一直跑,就能到越南,再跑,就從南門回來了。」每次回來,他都比早上出去時小了一圈,滿臉放射著迴光返照的神采。然後買一隻雞腿,煮在電熱杯里。一覺醒來,又是一條好漢。大家都不甚贊成他的長跑,但很羨慕他的雞腿。因為我們每月的助學金只有75元,輕易不敢請女孩吃飯。而林吳二位享受中級軍官待遇,每月的津貼從部隊上成百成百地寄來。可惜他們卻不利用這錢去請女孩吃飯,都存起來給了後來的夫人,這大概就是「紀律嚴明,保障有力」吧。
小林鍛煉身體野蠻了點,但骨子裡很內秀的。喜篆刻,刻了些「長相思」、「勿忘我」之類的。也學寫詩詞,與我交流。由他們身上,我認識到,軍人的內心實際是很脆弱、很多情的。小林那充滿吃苦精神的憨憨一笑,是我不能忘懷的。
吳好像在部隊的職位比林稍高一些,所以據說略有些脾氣。但我從未感到他有什麼脾氣。老吳不善與人交流但又渴盼交流,所以經常振作精神,非常瀟灑地加入談笑陣營,最後不得要領,胡亂打了一圈招呼又訕訕而去。老吳常喜穿低領小背心到各屋遊走。若有人諷刺他說話女聲女氣,他便以胸前黑毛證明他是真正的男子漢。後來我說,唐吉河德的女朋友也是胸前生有黑毛的。老吳說我們是嫉妒他。我們趕緊說不嫉妒,是羨慕,我們恨不能渾身生些個才好。老吳是有些個怕羞的,所以大家跟他開玩笑均注意節制。
可是老吳並不注意大家的心情。他一進屋就熱情地向每一個人問寒問暖,但其實你根本用不著回答,因為當你回答時,他正在關心另一個人。屋子裡都是他一個人的聲音:「你好!怎麼樣小夥子?不錯吧?」對於眾人的笑聲,他經常問:「怎麼啦?為什麼?」
後來我對大家說:「老吳再來時,咱們什麼也不用說,一齊喊首長好、為人民服務就行了。」但老吳又經常令人望之不似首長,據傳他早上醒來時,十二分慵懶地伸出一隻黑色玉臂,輕聲細語道:「小林,扶我起來!」我想,老吳居然也有這般的黑色幽默,他一定不是一個簡單的給人帶來的快樂的人,他的內心也別有一番大千世界吧。
2072位於樓道的中心,住著我們四位中文系的。這里是整個207單元的會議室、休息室、娛樂室、吸煙室、飲水室、吃飯室、接待室、收發室……四個人中我自己當然不用介紹了,除了吹牛,一事無成,算個半好不壞的讀書人吧。其餘三位都是學文學理論的,黃、李和江。
黃是湖南才子,16歲入北大。看去不甚用功,但悟性極佳,每考必捷,象棋和撲克玩得極好,水平與我不相上下而比我細致。我們倆聯手打牌,打遍北大無敵手,即使牌運極差,形勢極危時,我倆也穩如泰山,能夠抓住僅有的機會,反敗為勝。當彼之時,長氣緩出,四目相視一笑,樂何如哉!李和江聯手打我二人,三年之中鏖戰不下百次,競從未取勝!李江二人每每吵鬧、時時切磋,終究無可奈何花落去。環視今日北大,再無黃君這般最佳搭檔,每次打牌,均思之不已也。
黃從本科時起,混跡於校園詩壇,至研究生時已薄有詩名。時或有天真少女及不天真少女前來叩教。黃神情侶傲,不給其以可乘之辭色。蓋其年少心高,且有隱痛存焉。
曾有一夜,久不歸宿,吾急尋之,見他低頭環樓而行,吾強拉之歸。平日看他裝束;奇特,有嬉皮士之風,實則另一番追求在心頭也。我最佩服他的不是詩,而是他對西方小說的通讀。我在他那裡搶著看了許多西方小說,受益不淺。畢業後,我暫離北大,他繼續讀博士,競成為北大外語學得最好的人——把外籍女教師學成了自己的妻子。現在身在美國的黃老弟,你還寫詩、下棋、打牌么?
李是河南人,妻室在邢台。老李相貌英俊但呈勞苦之色,生活能力極強,能幫助別人干一切活,辦事認真,思想實際。偶而有非份之想,但終於作罷或失敗,令人起同情心的一笑,頗類唐老鴨性格。初來時思念愛妻,常寫家書。寫到高興處為我等朗讀,其中有一句:「我從早到晚、朝三暮四地愛著你!」差點把我們笑死。老李寫文章決不塗改,有錯字就挖掉,再用小紙塊寫好貼上去。老李教給我許多生活常識,我看著他那骨節分明的大手,覺得他真像大哥。其實老李身體不如我魁梧,但他身無余肉,每塊肉都是能勞動。比如玩啞鈴是我的強項,但老李只做一個小臂屈伸的動作,做lOO次,我也努力做了100次。可老李奮起神威,又做了200次,我不敢做了。老李舉著啞鈴向眾人示威。我知道到了晚上,他的胳膊會疼得要死。夜裡他果然在上鋪翻來覆去,但卻愉快地哼著走調的小曲。
老李回家只要幾個小時,所以經常找借口回去,什麼封窗戶啦、搭爐子啦。但他同時又是個尊重一切規章制度的老實人,我就不時捉弄他。一次他回家幾天,我找了個研究生院的信封給他發了封信,含含糊糊說他在北大的事鬧大了。他一看信就嚇壞了。來了以後聽說沒事,那種如釋重負的快感,人人都感覺到了。
我和老李更近的友誼還在畢業後,這里就不說了。下面說說江。他是廣西人,已經30歲了,瘦高、善良,有股仙氣,我們便叫他江半仙。每天夜裡他負責關燈,但誰也沒看見過他是怎樣關燈的。總是他說:「別他媽說了,睡吧!」於是就一片黑暗。後來我們知道他是用腳關的燈,所以不用起身。但我留意了許多,也從沒看見他是怎樣伸腳的。
從武俠片里看到一種武功叫「無影腳」,也許兩廣一帶的人都會吧。老江的長輩里有師公一類的人,他自己也會看看手相什麼的。他說我要注意「防火」,我的許多坎坷都與火氣有關。現在我也常常提醒自己這一點。
老江和老李一樣,都是經常倒點小霉、有點小苦惱的人。老江剛來時托運的行李,就被野蠻裝卸過。畢業時也在分配問題上無端生了許多波折,但結局是不錯的,善人自有天相。他32歲壽辰時,我送他一首七律:「人生相會似飄蓬,難得京華聚客星。卅載風雲沉酒底,百年坎坷入沙汀。樽前一吐痴兒怨,身後誰知倩女情。且視仁兄增馬齒,老來攜手唱青冥。」
老江這種真正的南蠻,總愛吃點精緻的。他把我夜裡吃兩個饅頭的事,寫信描述給他的夫人。他夫人大為驚詫,覺得饅頭這種東西居然能吃兩個,而且在夜裡,實在是東北人才幹得出來。老江總是買小炒,但他的飯量很小,能吃一半就不錯了,剩下的便被我們這些虎狼之輩掃掉了。老江高興時便給我們講如何吃蛇吃貓吃老鼠,講捉來老鼠養得肥肥的,一隻鼠可換三隻雞,鼠肉一口咬上去,香嫩得賽過西施的舌頭……那時大家沒什麼錢,每次聚餐都記得很清楚。老江現在是廣西出版部門的一個領導,到北京來經常請大家吃飯,他還記得有一次孔慶東用一塊錢買了—大堆爛梨,大家吃得連梨核都沒剩。每次打牌贏西瓜,買西瓜的都是老江老李,吃得最快的是黃,那真是劉伯承元帥說的:「吃一個,挾一個,看一個。」而老江,吃兩塊就要去撤尿了。說來也怪,老江每晚主張早睡。而他自己偏偏早睡不了,因為他躺下一會兒,便要出去撒尿。撤尿回來先喝一茶缸水再躺下,剛要睡著又須出去……天長日久,老江雖然睡在上鋪,但上下床的動作練得十分麻利。有時賣個乖,一條腿就能蹦上蹦下的,仙氣十足。可是有一天夜裡鬧地震,老江一翻身蹦下來,叉開兩條鶴腿奔下樓去卻發現腳已經摔傷了。
2072的三位兄弟,都給過我很大的幫助,他們的故事是說不完的。現在說說2073.這2073的四位哥們組成了文學專業的一個完整陣容:古代文學的大春,現代文學的大光,當代文學的大力,文學理論的大河。這個宿舍有幾個非常顯著的共同特色:第一個特點是眼睛都睜不開,一律眯縫著。大春的眯縫給人一種認真鑽研的感覺,看東西專注而長久,不看明白不罷休。據說在食堂排在女生後面買菜時,他能把腦袋伸到前面,再側過去看人家的臉,因此在北大女生中有「老學究」的美譽,大家不以為怪。大光的眯縫是友善,同時具有一種撫媚感。大力的眯縫是器宇軒昂,類似關公的丹鳳眼。大河的眯縫是謙卑,眯眼的同時咧嘴一笑,讓人人都感到自己是站在高處。
第二個特色是學習外語空氣濃。每人頭上戴著一副耳機,坐在四個角落唧唧復唧唧,不知道的以為是特務培訓班呢。大春原來是中學英語教師,大光的托福考了北大最高分。
因此這個宿舍成了當之無愧的「英語角」。
第三個特色是基本不打水。每個宿舍都有自己的「打水體制」。比如我們2072是無為而治式,誰有工夫誰打,一次打滿4壺,人人自覺,壺壺不空。2073是輪流值班制,每人負責一天半,四人共計六天,星期天輪空。這樣每人只要挨過自己負責的一天半,就凈等著喝別人打來的水了。所以,一到值班之日,那位老兄便到2072來喝水,其他人沒水喝,更要到2072來。老江曾多次反對他們這種無政府主義創舉,但結果是引起別的宿舍也來「利益均沾」。有的哥們端著茶缸進來,一撿起壺是空的,頓時很氣憤:「你們也太懶了,快去打水!多打幾壺,我喝完茶要吃方便麵,一會兒還要泡腳。」好在47樓離開水房很近,提4壺水上4樓也不失為一種鍛煉,所以打水、喝水也成為2072的談笑素材之一。
大春的年紀僅次於老江,也30多了。這位北京老兄多才多藝,有學有識,這樣的人不能成為我們社會的棟梁,實在令人嘆惜。大春在中學任教多年,對學生極好,學生家長很感激他,說一定幫他調動工作,不再當老師了。大春百感交集,決心考來北大。對文革及十七年文學藝術的熟稔,使他與我經常有共同的話題。大春精力充沛,懷著一種「向四人幫討還青春」的激情,他把日程排得滿滿的,一天聽8節課是常事,有時甚至聽10節,晚上歸來還要到2072總結他一天的收獲。大春頭腦清晰,邏輯性強,兩個小時的講座,他用20分鍾復述得條分縷析。因此很多講座我們不用去聽,只等大春的概括就行了。無論你請教大春什麼問題,他開口就說:「你記著,就這么兩條……」他有本事把任何事都總結為兩條,因此我給他取了個外號叫「兩條」。大春聽完講座一定要再三追問主講人,有時問得人家捉襟見肘。有一次李澤厚講演,我聽說有兩個學生一直追問到海淀。我說那兩個學生肯定一個是賀照田,一個是大春!後來別人告訴我正是。大春做事永遠有計劃、有理論根據,但又不枯燥,很有幽默感。那時我們關心他的終身大事,他總是說:「沒問題,這個學期拿下來!」到了最後那個學期,真的拿下來了,他找了一個小有名氣的女博士,因此我們戲稱他為「博士後」。
大光的外語好,所以西化思想也比較嚴重。經常宣揚資產階級生活方式,特別主張女尊男卑,令我等封建餘孽不能接受。我們一般人總喜歡表現自己是男子漢,而大光雖然身材魁梧,卻勇於表現軟弱的一面,甚至故意以女性姿態來搞搞幽默。比如他經常慢悠悠地說:「我這幾天身子不大舒服。」一次在31樓西面打羽毛球,一球擊出,大光沒有接住,仆倒在地。他抬起頭來說:「我一看你向我撲過來,我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大光還不時捉弄老李,用蘭花指點著老李的鼻尖說:「你這個小白臉!」老李特製布簾一幅,擋在座位外。大光探頭進去,嚇得老李要死要活的。我與大光同專業,常一起探討。在老舍研究方面,我受他很多啟發。大力也是校園詩人,與黃一起,號稱「北大雙璧」。大力與我同窗十載,可述之事甚多,這里乾脆省略。研究生三年歲月中,他遇到一件十分傷心之事,但他挺了過來,表現得很有氣度。那段時間他經常來2072,談談笑笑的氣氛,相信對他不無稗益,大河是最能吃苦耐勞的那種人,刻苦生活,刻苦學習,刻苦鍛煉。北大有很多銀杏,我們只知賞其美色,而大河撿了很多銀杏果,曬幹了賣給葯店。我曾和他比賽用十個指尖做俯卧撐,他輸給我兩個。但從此他一連許多天趴在地上苦練,看著他顫抖的十指,我說:「別練了,我輸了。」
大河是懂得幽默並創造幽默的。有一次他看我寫的打油詩「撤尿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南山不知北客愁,一味冒青煙。」大笑之餘,他說這詩不是無聊之作,裡面是有寄託的。還有一次他實習講課,用他那摻有河南味的西北口音講小說人物語言,講到女主人公對男主人公說出了:「驚天動地一句話」,大河伸著一根手指頭,眯縫著眼睛說:「我要你要我!」大家笑不可止,一連傳誦了好幾天,2074住的也是四位中文系碩士生。民間文學的陳,語言專業的葉、張,古文獻專業的馬天水。
陳熱情隨和,知識面廣,尤其熟知二戰史。戰爭與革命,是我與他的日常話題。在許多歷史細節上,他記憶得非常清楚。老陳有一個口頭禪「疵毛」。好像很多場合都能用,表示不滿也說「疵毛」,表示很有意思也說「疵毛」。所以我有時候乾脆叫老陳「疵毛」,說:「疵毛真疵毛」。
葉是踏實肯干又不失聰明的東北人。他是我的圍棋老師。我自幼下象棋、軍棋、跳棋,葉為我講述了圍棋所包含的至深至廣的人生哲理,於是我開始看棋書、棋譜,畢業時居然受兩子僥幸勝了他一盤。現在圍棋已經成為我最大的人生樂趣之一,雖無時間下,也關心圍棋賽事。有一次居然勝了一位業餘四段,雖然他未盡全力,我也確實感到自己棋藝的提高,圍棋對我的學術研究和整個人生都產生了深深的影響。
葉常常是我們2072來得最早去得最晚的來客。有時我們沒有起床他就來了,有時我們躺下了他才走。我倆下棋時,有時會被老江驅逐出去。他似乎是個不會發怒的人,所以大家總拿他開玩笑。我也曾把一個酒瓶塞進他的被窩里,或者把他的夜宵藏起來,他有時就無奈地笑笑。像他的棋風一樣,平正、扎實、講道德。我很想退休後找他做鄰居,每天一盤棋,下到日偏西。
張是2074的潘安,眉清目秀,皮膚白里透紅,每天練啞鈴,另外還要喝點葡萄酒,吃點什麼補品。舞跳得最好,比黃要正規,又比大春活潑。與張的幾次交談,促使我反思做學問的意義問題。我發現,即使在同樣的條件下,人也可以有很多選擇。那時我正在寫一篇薩特評傳,我用了很長時間去思考關於自由的問題。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
我想:每個人都可以是我的老師。
馬天水所學的專業是頗有些夫子氣的,但這傢伙卻十分詼諧,屬於調皮搗蛋的夫子。
安徽風台人,那裡當年鬧過捻子,所以不大安分。人不高,但肉極瓷實,掰腕子罕有敵手,我須用一隻半手方能按住他。常與葉等去踢球,故而總愛動手動腳的。夜裡餓了,便喊:「誰有方便麵?」找到一包面,再找到一個飯盒,到2072的電爐上一煮,再加上老江剩下的半個小炒,邊吃邊嘔嘴說:「快活,他媽的,快活。」吃完把盆一放,揚長而去。他經常找我和毛嘉調侃。我和馬天水用山東口音為毛嘉說媒,叫毛嘉「閨女」,讓「她」嫁給一個叫劉瘸子的財主,說人家劉瘸子一張口就給了一頭大青騾子。天長日久,全樓的人都模模糊糊地知道毛嘉跟一個叫劉瘸子的人有什麼瓜葛,弄得毛嘉哭笑不得。
夏天的夜晚,我和馬天水、毛嘉經常爬到樓頂去玩。樓頂偶爾有彈琴或戀愛的:一般都很安靜。四望燈火明亮,爽風徐來,和天水不斷講著各種笑話、雙關語,講得毛嘉芳心亂跳,又想走又想留,一副半推半就的樣子。毛嘉給天水起了個外號——「惡棍」,見面就說:「這惡棍!」一天夜裡,我遲一點上去,見他倆站在樓邊,面對48樓,我喊了幾聲都不回答。我走上去一看,原來48樓6層的一間水房裡,一個大姑娘正在洗澡。
我們三人扯開喉嚨「嗽吸」地起鬨,那姑娘聽見聲音,竟然轉過身來,面對窗戶,動作故意分外誇張。這一下,我們全都暈菜了,立刻潰不成軍,逃到一邊也。天水說:「媽媽的,成何體統。」毛嘉:「肯定不是北大的。」我們本來是上來聯詩的,這一下都沉浸在奇觀中,於是裝出一副假道學的樣子,大罵一通世風不古。天水平日里最愛摹仿阿Q的一句:「女人……媽媽的。」此時他說了很多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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❺ 誰看過金庸武俠小說,較深的談談看法或者評論,不限哪個方面。字數一千左右。

追溯起來,「俠」這一概念,最早見於韓非子《五蠹》中的「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一句。這句話寫出了俠必有武,必會武,必能武之意。其實,「武」和「俠」在某種層面上來講,已經不僅僅只是武俠小說中的單純概念,同時也成為中國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一般地來講,「武功」、「武力」 、「武術」等以「武」為中心的概念,反映的都是長久以來人們征服社會的渴望;而「俠客」、「俠義」 、「俠行」等以「俠」為中心的概念,反映的則是對完善道德的企盼。這一點與中國文化是相契合的。「武」的最高境界是「神武不殺」,「俠」的最高境界是「欲除天下不平事」而二者的終極目的都是想建立一個理想的桃源世界。傳統武俠小說在弘揚俠義精神的同時,表現出一種試圖依靠武力來解決社會問題和社會矛盾的傾向。正所謂「快意恩仇」,俠士們在感恩報仇中尋求並品嘗著血腥的快感。一般意義上的俠,體現在以武力來扶善除惡,扶危濟困,打抱不平。金庸筆下的俠並不只限於報答和自己有特殊關系的人,而是普遍地扶危濟困,救人於水火,路見不平便拔刀相助。因為金庸的武俠小說往往把尚武與尚德結合在一起,重武德。這一點與傳統武俠小說是根本不同的。
武德之高尚與卑下往往成為金庸武俠小說中決定武功成敗的根本因素之一。郭靖、洪七公、蕭峰、袁承志等大俠之所以能以武功冠絕一時,其重要原因就在於他們有高尚的武德;歐陽峰、東方不敗、丁春秋、岳不群等之流最終只落得個悲慘可恥的下場,也正是因為他們的卑下甚至邪惡的武德所致。而武德的最初體現則是表現在最初武功的選擇上。故金庸武俠小說中的武功又可以為正邪兩派。在金庸筆下,這正邪兩派武功正代表了兩種不同的人生觀、價值觀和世界觀,同時也正體現了不同人的不同選擇。「正派武功」符合儒釋道三家之說,順應了社會倫理道德和人性的基本要求,有助於形成俠士弘大剛毅的人格。而與之相對的「邪派武功」則違反了人性准則,追求速成,崇尚功利,最終只能使練功之人玩火自焚。由此看來,武德對於習武之人是十分重要的。武德上者,俠士也。
「武」離不開「德」,就如同「俠」離不開「義」一樣。在中國傳統文化觀念中,「俠」與「義」往往是不可分割的統一體。說到俠,人們通常會在第一時間想到義。義是中國俠士之魂,也是金庸武俠小說之魂。金庸的武俠小說圍繞著「義」字寫了許許多多感天動地的人物、故事和場景。如郭靖保家衛國、死守襄陽;蕭峰義字當先、以死反戰……這些筆墨飽含了作者大量的心血、精力和激情,同時也體現了作者的傳統文化觀、道德價值觀和人生理性精神。在藝術上,這些感人至深、震撼人心的場景也取得了高度的藝術成就。此外,它們還成為金庸小說中最為精彩、最富有浪漫主義激情,因而也最值得仔細品味的部分。
金庸武俠小說中的俠士眾多,最為著名的兩位大俠當屬蕭峰與郭靖二人了。這一點是眾多金學家、也是廣大金迷們公認的。我就以他們二人為例,來說說金庸先生筆下的武俠與武俠精神吧。首先要說的就是蕭峰。蕭峰的身世較為特殊。他生於契丹,長於大宋。這就使他的性格特徵中既有契丹人豪爽直率的一面,又有一般俠客講義氣、重承諾、扶危濟困、胸襟坦盪等優秀的中原品質。而他最終的悲劇性命運尤為震撼人心,發人深省。杏子林成了蕭峰人生的轉折點。他從受人尊敬的丐幫幫主一下淪為了遭人唾棄的「契丹狗」。直至後來兩國交兵之際,他又機緣巧合地偏偏當上了契丹國的南院大王,受命領軍平南征宋。為平息兩國之戰,救萬民於塗炭,蕭大俠不惜以自殺來震懾大遼,警醒大宋。蕭峰身上所代表的正直、樸素、真誠和為民請命、甘願一死的獻身精神,正是武俠精神的至高境界——「俠之大者,為國為民。」
接下來,再來談談郭靖大俠。郭靖為人忠厚老實,是個不善言辭,也不聰明的人。他的父親郭嘯天是一代忠良。在父親忠貞烈事的影響下,郭靖漸漸地也形成了敦厚有禮、深明大義的性格,成為儒家文化最為精當的代言人。從他的身上,我們可以感受到金大師筆下的大俠風范。古人雲:「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在「孔曰成仁,孟曰取義」的號角聲中,郭大俠沖鋒陷陣於保家衛國的抗元斗爭中去。這種以天下興亡、萬民安樂為己任的思想就是中華民族的優秀傳統。郭靖不僅具有遠大的為國理想,同時也有積極主動的衛國行動。儒家文化之「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美政理想,在他的身上體現得最為清晰,也最為透徹。總之,郭靖和蕭峰一樣,身上都具有傳統正劇中悲劇式的英雄色彩。同時,他們的形象與豪行也使「俠」這一概念上升到另一種高度。對於「武俠」,與金庸同時代的梁羽生也有著自己的認識。他認為在武俠小說中,「俠」比「武」應該更為重要,「俠」是靈魂,「武」是軀殼。「俠」是目的,「武」是達成「俠」的手段,毋寧有「俠」無「武」。為了行俠仗義,俠士願意付出一切代價,就算是性命也在所不惜。正可謂「俠客不怕死,只怕事不成」(元稹《俠客行》),「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李白《俠客行》)。
在通過武俠小說來宣揚武俠俠義精神的這一點上,金庸的作品是與傳統武俠小說相契合的。但是,金庸武俠小說的核心思想是尚武德與重俠義,把武德與俠義並重。更為可貴的是,金庸在一系列的小說創作中,還賦予了「武俠」以新的內涵——把它提高到了為群體、為民族、為大多數人這一新的歷史高度。武俠,不再只是武把式、游俠兒,而是有武德之人行有俠義之事。武俠精神也在不知不覺間成了中華民族精神的重要組成部分。他筆下最傑出的英雄人物都是深明大義,自覺地在為百姓、為民族、為大多數人利益而奮斗,乃至獻出自己生命的人物形象。他們身上正體現出了中華民族的一種最高的人生價值觀,也是金庸對武俠精神的一種新的提升。
武俠小說總有一個固定的模式,故事中的主人公都有一個故事動機引發劇情的發展,或者是為了報仇雪恨,或者是為了爭奪武林盟主,或是為了一部絕世武功秘笈。筆者通過對金庸武俠小說的文本閱讀,發現其中一個普遍性的意義模式,即幾乎所有故事的動機都是主人公的「身世之謎」。這個身世之謎由混亂或邪惡的血緣關系造成,註定人物出入江湖的命運。敘事深層如此關心血緣註定的身世問題。在金庸的許多小說里,我們都注意到所謂「身世不明」的英雄。《天龍八部》開篇,這類英雄就又出現了。首先是段譽,其後是喬峰,最後是虛竹。段譽的江湖之行使他陷入難以自拔的亂倫恐懼之中。母親刀白鳳臨終時揭出他的身世之謎:他的父親並不是段正淳,而是時下「四惡之首」段延慶。隨之亂倫的恐怖消失了,但邪惡身世的負罪感,卻使他更加痛苦不堪。他社會關繫上的父親(養父)段正淳與生母雙雙死去,生父段延慶竟是「惡貫滿盈」的江湖歹徒。他的生命來源是罪惡的,生父邪惡,生母與生父之間的復仇關系產生了他,也是邪惡的。緣起業報,一切盡由身世中來。身世就是命運,身世之謎又造成英雄們的悲劇命運。《天龍八部》中,段譽還不能算是最有英雄氣質的人。他真誠、勇敢,但缺乏對命運的自覺。真大英雄者當推喬峰。而喬峰命運中的一切,也是由身世之謎造成的,只是他在個人的努力中,表現出更多的主體自覺性來。在這一點上,他很像俄狄甫斯類的英雄,對真實的追求把自己逼到毀滅的邊緣。他無法相信,但種種事實都證明他是與大宋漢人有世仇的異族後代——契丹人。於是災難降臨,恩轉化為仇,愛轉化為恨,他自願放棄了丐幫幫主的地位,無盡的誤會與冤枉接二連三地降臨到這位無所歸依的流浪英雄頭上。身世之謎揭開,血緣「罪惡」再次成為英雄命運的註定性因素。
《天龍八部》中社會因素與血親的自然因素之間的矛盾,集中體現在英雄們的養父與生父之間的關系結構中。健康的存在秩序中,生父與養父應該是同一的,否則,不僅生命的本質有問題,存在的狀況亦是令人痛苦的。小說中的情節一再暗示這一點。段譽的生父與養父不僅不是同一人,而且互為仇人。段正淳後來與他眾多的情人同歸於盡,了卻了他的孽緣,段譽就只有一個時刻迫害他的邪惡生父了。喬峰的養父母喬三槐夫婦被謀殺,而他誤以為墜崖而死的生父蕭遠山卻僥幸生還,藏身少林寺中,這個謎直到最後才揭開。
至於那位從小即在少林寺出家的痴僧虛竹,一直以為自己是無父無母的孤兒,而他父親就在他身邊,竟是那位德高望重、寶相庄嚴的少林寺方丈玄慈大師,他的母親則是號稱「無惡不作」的第二惡人葉二娘。高僧大德身犯淫戒,為惡不赦;葉二娘日殺一嬰,更是天理難容。虛竹,又是一個生於邪惡的孽子。玄慈引咎自殺,葉二娘隨去,虛竹的身世之謎一旦解開,他又成了真正的孤兒。總也擺脫不掉身世之謎,不是罪惡,就是倒錯。
武俠小說是幻想衍生的。從創作與作品角度看,人物無端而出,事件隨意而生,情節經常顯得散漫,英雄志,兒女情,奇緣異遇,隨心任意,有龐大規模,也會雜亂。從讀者閱讀角度看,通常的情況是,你從故事的任何一段讀起,意義都是明確的,相對獨立完整的,然而通篇讀完,又有不知所雲的感覺。《天龍八部》中圍繞著三位英雄命運反復出現在作品中的身世之謎的母題。實際上這個母題的普遍意義還不僅限於這三位主人公,次要人物如慕容公子、鍾靈、木婉清、王語嫣、阿朱、阿紫,或多或少在某一階段都陷入身世之謎的困擾之中。它是整部作品敘述的深層結構,從散亂的幻想經驗世界中暗示出某種深刻的寓意。身世之謎使人的存在陷入混亂,這種混亂是徹底的,社會存在的基本單元家庭被破壞了,父不父、子不子;個人與國家民族的關系也破壞了,人無法安身立命。喬峰的身世使他無法繼續生存在漢人世界,它的教養又使他無法進入契丹人的生活。段譽除了情痴外根本沒有大理段氏的「正統承傳」,流落中原,無所事事。虛竹身為漢家僧侶,卻被招為西夏駙馬。每位英雄的所在都不是他應有的存在。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存在秩序失去了一致性意義,因為根源性、本質性的血緣關系是邪惡的,存在的環境就不可避免要出現混亂,無人不冤,有情皆孽。普遍程度上的身世邪惡或混亂導致存在秩序的混亂,而亂世出英雄——這就是《天龍八部》幻想世界中暗隱的道理。
身世之謎揭出,原來掩蓋在虛假的秩序之中的世道亂了,英雄在痛苦與災難中誕生,力圖以個人的力量尋找存在的意義,重建秩序。段譽的摯愛,虛竹的寬容,喬峰的正義,都是英雄作為。個人身世之謎不僅是個人的災難,也是整個家族、整個國家的災難,段譽的身世牽涉到大理國政,喬峰於萬馬軍中脅迫遼王誓不犯宋境,並以死相報,也關涉到民族存亡的大事。身孽,家破,國亂,孝不就,忠不成,仇殺遍野,蒼海橫流,力挽狂瀾者,方顯出英雄本色。災難緣起,在於身世之謎,英雄的人格不僅體現在忍受災難,還在於一種抗拒命運的悲劇性努力上,他們力圖在殘破混亂中重新建立秩序,找到新的存在根基。喬峰、段譽、虛竹結為異姓兄弟,摯情真性,盡消前仇。如果說舊的血緣秩序已經敗壞了,那麼建立在非血緣關繫上的,純粹社會化的關系是否能夠成為擺脫痛苦、重建秩序的超越之路?「異姓」是非血緣性的,「異姓兄弟」意味著一種超越血緣關系的新秩序、新和諧。於是,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的英雄使命就集中表現在秩序與價值的重建上。如果所有的自然初因(血緣身世)都是邪惡的,導致仇殺的,冤怨相報,了無盡頭,那麼理想的社會關系秩序「異姓兄弟」將昭示出拯救的希望。
大俠成為一種價值的象徵。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們是文化英雄。他們都體驗到生存內在的困境,自覺或不自覺地探索存在的意義,肩負起民族精神。從某一段情節、某一個事件上看,他們或者是一種宗教的、哲學的、階級的、意識形態的化身;但從普遍的內在隱喻意義上看,他們都是整體性的文化價值與集體心靈的代表。他們的故事歸根到底都是同一個故事。金庸所有的武俠小說都是以人物為核心的英雄傳奇,而這些英雄展示在故事中的命運,都可以找到一個共同的終極原因——身世之謎。
《天龍八部》中的意義模式在金庸的其它小說中不斷重現。「射鵰」三部曲中所有的主人公出入江湖,最初的動機都可追溯到身世之緣。郭靖、楊康、楊過、張無忌,不是父死,就是父母雙亡,凝結在身世上的冤讎或誤會構成他們武俠生涯的決定性因素。《雪山飛狐》、《飛狐外傳》中的胡一刀、胡斐,也是因為前後三代人身世上的秘密蹈入無盡的江湖是非與仇殺之中。百年結仇,冤冤相報,而對胡苗范田四家三代中的每一個人,都具體表現為身世源頭上的冤孽,為此他們走上江湖路,舊怨未解,新仇又生,人的命運被一種先在的血緣關系註定了。《飛狐外傳》中女主人公袁紫衣的身世就更為典型,父母竟是仇人,身世的冤孽註定了她的命運;又要報鳳天南的生身之恩,又要殺鳳天南為母報仇。一再重復敘述的情節已不可能是偶合,它似乎在暗示我們一種解讀金庸的意義符碼。身世或者是個秘密,或者是個揭示出的罪惡的根源,不管是失落的身世還是被證明的邪惡身世,都是註定主人公命運的孽緣。血緣性的自然秩序一旦打破,便是混亂與悲劇的根源。《鹿鼎記》中的韋小寶不武不俠,但也不知其父為何人,他生在揚州麗春院,母親是個妓女,很多人都可能是他父親。《連城訣》中狄雲無父有師,身世不明,而且師父的身份也存在著倒錯現象。《書劍恩仇錄》中於萬亭只是陳家洛的義父,《白馬嘯西風》中李文秀父母雙亡,《鴛鴛刀》中蕭儀、《碧血劍》中袁承志的父親均被殺,《笑傲江湖》中眾望所歸的令狐沖,一樣的身世不明。對每一個人物來說,這都是他們走入江湖的直接與根本原因。
很多學者認為,中國傳統文化是一種孝文化,它以家庭為本位、宗族為中樞、國家為指歸,其中最基本的關系結構是建立在血緣關繫上的倫理秩序。血緣關系是基於出身的譜系紐帶,它將一個人將另一個人,一個個人與集體聯系起來,構成一種社會整體。在中國文化傳統中,這種內在的、核心性的結構因素就是血緣關系與觀念,如果血緣關系陷入混亂,存在將是可怕的;如果血緣關系是一種危害存在秩序的冤孽或原罪,那麼人就應該努力擺脫這種宿命因素,用自己後天的努力重建秩序。江湖是混亂的象徵,俠客們由於身世命運走入江湖,試圖在混亂中重建健康的倫理秩序。血緣是存在的根命所在,我們只有在血緣結構中才能理解這個世界。身世之謎的意義模式,可以作為一種普遍適用的符碼解讀金庸的某一部小說,也可以從某一種小說中顯示的這種模式意義推導出金庸武俠世界的普遍意義。
身世之謎的母題並不足以說明其它武俠作品,梁羽生、古龍、卧龍生、溫瑞安,他們的武俠小說可以處理不同的主題、不同的原型,具有不同的文化隱喻意義或倫理關懷,但他們的武俠小說在整體文化秩序中的功能及其實現這種功能的形式卻是共同的。金庸小說「身世之謎」的文化隱喻只能說明意義與價值問題,說明的范圍也有限於金庸的作品;而從對金庸作品的解讀所發現的幻想的現實意義,卻能印證武俠小說運作的基本原則,因為所有的武俠小說在幻想這一點上是共同的。
武俠小說通過幻想把純粹虛構的故事與現實的文化精神關聯起來,不同作家的創作成就有大小,讀者有多少,作品的文化蘊涵亦有深淺,但其中幻想的現實意義,文化寓言與補償功能,故事類型的程序化傳播以及這種傳播在華人圈內起到的文化認同作用,是普遍共同的,不僅限於金庸一人或一部小說。金庸用他所有的小說講敘一個基本意義模式相同的故事,而許多武俠小說,新的、舊的、港台的、大陸的、梁羽生的、古龍的,敘述的情節也經常重復,諸如比武論劍,奪寶爭霸,別離的愛侶,聚會的冤憎。一邊是作品不斷重復的程序化故事,一邊是無數大眾不厭其煩、如痴如醉的閱讀。我們不能指責如此多的同胞都精神空虛,不能妄想把高度抽象化的哲理與人生觀灌輸到大眾的頭腦里,使他們像機器一樣一絲不苟地活著。於是,自然而然,金庸和以他為代表的武俠小說在當今華人世界擁有了那麼廣泛的讀者,而每個讀者都以個人的形式——閱讀來參與這個屬於全體華人的民族精神儀式。
在金庸的武俠小說中,我們完全可以讀出金庸自己的人生觀、價值觀和世界觀,可以看出金庸自己對武俠世界以及對其中所隱含的中國傳統文化進行的剖析、傳承、重塑、弘揚、批判、反思和質疑……而小說中所描寫的性格各異的人物、林林總總的瑣事、所反映的復雜紛亂的社會、絢麗繁華的世情、所展示的山光水色、風俗人文、奇幻武功,則把讀者帶入了一個亦真亦幻的世界之中。而這些耳熟能詳的事情,那些血雨腥風的斗爭,都不過是現實社會大環境中日常生活的種種剪影或幻影罷了。這一點也成為金庸武俠小說吸引讀者的因素之一。「如在目前,如臨其境」。主人翁?參與者?旁觀者?讀者一時忘記了自己的身份,讀來定是酣暢淋漓之至哉!
值得一提的是,金庸在繼承傳統武俠小說的創作方法和表現手法的基礎上,大膽而新奇地進行了創造性思維,金庸把想像發揮至極致,為廣大讀者描繪出一個色彩斑斕、充滿神秘、奇幻色彩、引人入勝、亦真亦幻的武俠世界來。我們從中也不難看出作者除謀篇布局之外,在構建理想家園時所耗費的精力和心血。尤其是在對於武功和武功招式的著力描寫和盡力刻畫上,金庸之成就無人能及。對此,金庸筆下人物的奇招妙訣更能證明這一點。如洪七公之降龍十八掌、張無忌之九陽神功和乾坤大挪移功法、小龍女之玉女劍法、楊過之黯然銷魂掌等等不勝枚舉。有人曾經指出:「武功既是種藝術,關於武功使用和描寫也就更應是一種藝術了。新派武俠小說打鬥場面的描寫,不拘泥於一招一式的真實可信,而是憑借想像自創功法,於驚險外更追求畫面的『色彩與構圖』,於奇絕處更顯示人格的高大與完美。可能不大可信,可『好看』而且有『味道』——居然於打鬥中顯出中國文化精神.」這樣的評論可謂道出了金庸的「武俠秘訣」——好看與味道並重,而俠士們的武功則正是其文化修養和人格精神的體現。
有人說,金庸是六十年代最優秀的「武林盟主」。其實,金庸的武俠小說寫作始學於梁羽生。他善於藉助曲折動人的「大眾化」故事框架,來表現懲惡揚善的主題和大俠創造歷史的新古典主義思想,在浪漫武俠之外,金庸自己創造性地使其小說中往往又含有某些象徵、寓意。這一點也是符合中華民族含蓄內斂的民族精神的。正如金庸自己在接受某專欄訪問時所說:「俠小說本身就是娛樂性的東西,但是我希望它多少有些人生哲理或個人的思想,通過小說可以表現一些自己對社會的看法。」一點與胡適所說的文學作品「有我」「有人」要求是完全符合的。在金庸眾多的武俠小說中,象徵寓意性作品寫得最為成功的要算是《笑傲江湖》了。小說通過江湖上五嶽劍派與魔教日月神教的武功較量,以及五嶽劍派內部的權力斗爭,象徵性地概括並影射了中國歷史上的種種爭斗。一句「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不僅成為電影中的經典對白,也是現實生活中政治斗爭的真實寫照。社會這個大環境就是最大的江湖。人,生存於社會中,如何全身而退?只能激流勇進。不然,也得做到明哲保身。「在江湖,身不由己」僅僅是武林人士的無奈,也是我們生活於鋼筋水泥叢林中的現代人發出的一聲嘆息……
金庸小說的象徵性、寓意性是其作品的一大特色。這些與金庸小說中折射或透露出的文化色彩與人文氣息有著密切的聯系。金庸小說中包含了傳統文化的豐富底蘊和中華民族的深刻精神。這成為金庸武俠小說中最震撼心靈,最發人深省的精神內核。金庸在其小說創作中,有著既是作者又是學者的雙重身份的優勢。這就使作者自身在文、史、哲、儒、釋、道、詩、詞、書、畫、樂、棋等諸多方面的修養和才識能夠從筆尖源源不斷地注入作品,使文化色彩充溢於字里行間。「俗之中有大雅,大雅之中有大俗」寓雅於俗,雅俗並重,是金庸作品能夠成為雅俗共賞的大眾經典作品的決定性因素。
值得說說的,是金庸小說在與傳統文化相契合時,也不忘呼喚著人文精神。金庸通過武俠世界的打打殺殺,陰謀詭計,血雨腥風來喚醒群眾,觀照人性,倡導和平,以戰反戰,以殺反殺,充溢著濃郁的人文主義氣息。他試圖通過武俠之武力、武功、武藝、武技、武術、武德來展現民族精神,來傳承和弘揚中國傳統文化中的精華。同時,這也是金庸在文學創作中有意形成的創作意圖和刻意追求的創作主題所在。著名製片人張紀中在一次接受采訪時說:「我認為金庸的小說是武俠小說中最好的。他的作品流露出一種英雄主義情懷。我說過,一個人執著、感動、流淚的時候,就有英雄主義情懷。金庸的小說中全部是布衣英雄,像楊過、令狐沖、郭靖……這些人物能感染我,跟我是契合的。」武俠小說本質上是帶有濃厚的個人英雄主義色彩。著名金學家倪匡稱其「個體的形象越是突出,就越能接受。」我認為,這種個人英雄主義的突出表現正是作家在文學創作中,對人性和民生的一種人性關懷。從接受論的角度上來講,這也正契合了民眾渴望救贖的心理,更容易被讀者接受和認同。因此,武俠小說也更容易受到讀者的青睞和喜愛。而金庸的武俠小說之所以能夠在文學史上取得相當的地位,從內容上來看,最根本的原因在於:它能在充沛的現代意識的融匯交合之中,對傳統文化進行苦心孤詣的梳理與整合,同時也暗含了我們民族重塑文化本體的百年企盼。就這一點而言,金庸的武俠作品與流俗從眾、博人一笑的庸俗武俠小說是截然不同的。
與梁羽生固守傳統進行小說創作相對,金庸的創作道路並不是一成不變的。他很快從傳統意義上的儒之俠——郭靖,道之俠——令狐沖,佛之俠——石破天,漸漸走向了非俠甚至反俠——韋小寶。其小說的創作主題也離國家民族之本位愈來愈遠,而離人性、人生的意旨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深。金庸的武俠世界中,傳遞著中國特有的武俠精神,承載著中國傳統文化的精華。從藝術上講,金庸小說重視人物形象的塑造,強調情感要素的介入,幾乎接近於中西合璧的社會人情小說。在創作手法的運用中,金庸作品又熔歷史與詩情與一爐,既繼承了我國古典小說的寫實傳統,又能圓熟地運用西方的心理描寫。語言藝術上老練圓潤,構思布局上博大精深,堪稱武俠小說的典範。因此,金庸武俠小說本身就具備了引人入勝的豐富的可看性、娛樂性等外部因素,再加上作品內部反映折射出的武俠精神、人文氣息,就更加增添了作品之精神性、內質性的一面,也是金庸武俠小說中最為核心的地方。同時,這也成為了金庸作品的意義和價值所在。
現今社會中,所謂的人生哲學,流行於當世。而所有的人生哲學不外乎只是「世」「世」種種衍生物。武俠精神中,從頭至尾都貫穿著隱逸的思想。俠士們並不是哪兒有熱鬧就往哪兒跑,也不是天天只夢想著「南捷徑」所謂「隱隱於市,小隱隱於野」是他們隱逸的最高境界。這是由於「世」「世」有更多的現實性和可行性。因為武俠精神在歷史上始終不是思想文化的主流,也不為正統所接受。它深厚的生存意義只能夠成為百姓心中神聖天道、正義良心的永遠保護神。因為權力的傾軋、政治的腐敗,使社會現實環境無法從根本上保證天理昭彰,正義永存。而武俠精神恰恰是對社會現實的一種警示和補充。以天下為己任的郭靖、蕭峰選擇了在現實中頭破血流後「身成仁、捨生取義」而陳家洛、袁承志、張無忌則選擇了在功成之後就飄然引退。 「世」「世」為了不同的人生選擇。作品中人物的急流勇退,與金庸本人的功成名就之後封筆引退又有著某種昭示,一個是虛擬世界,一個是現實世界,進退之間,方顯英雄本色。這種隱退,讓金庸的小說攀到了最理想的境界,也讓金庸的藝術成就攀到了最理想的境界。
總之,「金庸現象」一社會現實的實質就是武俠精神經過歲月洗禮後的一次展現和新生,是人文精神渴望回歸的呼聲和企盼。西諺有雲:「物主讓人直立行走,彷彿就是為了讓人仰望。」是西方的哲學。但仰望人性,回歸自然,卻是全人類共同的心願,也是文學作品中最能打動人心之處。金庸的武俠小說最為成功的地方也在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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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一、金庸筆下的武功描寫並不單純指武功本身,它其實有著豐富的文化內涵。不同的人有著不同的武功,使用不同的兵刃,他們便有著不同的武功境界,同時也有著不同的人生境界。

二、「恰到好處」是中國哲學上的崇高境界。要做到「恰到好處」,必須要歷經人生的各種磨煉,就如同一塊璞,它得要經過千萬次的打磨,才能成為美玉一樣。金庸的武俠小說向人們展示的就是這樣的一個過程,將璞打磨成美玉的過程。

三、金庸筆下的種種武功描寫,非常獨特,同時並不離譜,各有一定的道理可講。這是因為,一方面,金庸重視武功的描寫,因為作品中有很多矛盾,很多問題,要靠武功的打鬥去化解、去解決,沒有武功是斷然不行的。但金庸同時又強調了武功的局限,因為武功並不是萬能的。

四、金庸武俠小說創作的最大的一個特點,是它的外松內緊,也就是心態的鬆弛與精神的集中相結合。這就在有意無意之間,獲得了雅文學與俗文學的共同性,分別綜合了二者之長,而揚棄了二者之短,在雅文學與俗文學之間架起了一座橋梁。這就是金庸筆下的武打為什麼能夠雅俗共賞,好看而又耐看的原因。

五、金庸的武俠小說不同一般,原因很多,但重要的一點,還是表現在武功描寫方面的不同流俗。在金庸的筆下,各種各樣的武功,都做了個性化、藝術化的處理。

六、無論在現實生活中,還是在武俠小說中,武打固然牽涉到人的生死榮辱,是性命攸關的大事。但武俠小說中的武打描寫又是供人欣賞,供人品味的。對此,金庸是想得透,放得開,寫得好,他筆下的武打是於嚴肅之中見活潑,於真實之中見趣味。

(全文)

金庸的武俠小說,已經成為二十世紀最有代表性的大眾文學之一。那麼通過金庸小說中的武打描寫,我們看一看,我們到了二十世紀的下半葉,中國文化中,對於「武」這個概念的探討,已經達到了什麼樣的高度?

金庸的武俠中的武打,它所帶給我們的想像是空前的。之所以他的小說這么有魅力,在「武」這個方面,超越了前人。

在金庸筆下,那些使著奇奇怪怪兵刃的人,多數不是一流高手。你看金庸的小說,你放心,只要這個人物一出場,使用一個很奇怪的兵刃,你就可以斷定,他肯定不是最主要的人物。上來一個老頭,長著很長的鬍子,手裡拿著一對判官筆,你可以斷定,這個人不是主要人物;主要人物沒有使這些兵刃的,或者這個人就是性格奇怪之人。比如說,《天龍八部》裡面,南海鱷神,這個人物一出場,手裡拿著一個鱷魚剪,一個大剪刀。他動不動就「咔嚓」一下,把人家腦袋剪下來,這個人你可以斷定,他不是一流人物。

再比如說,李莫愁,手裡拿著一柄拂塵,武功很厲害,她這個拂塵,不是掃地用的,不是撣沙發上的灰用的,你讓她拂一下,就沒命了。但是她也不是最高級的武俠人物,不是一流高手。武功的境界,在金庸筆下,一個沒有出場的大俠,這個人叫獨孤求敗,在他的身上這個層次講得極為清楚。他買了幾把寶劍,給後人講了這個道理。這個道理包含了,武功的幾層境界。

第一層,他年輕的時候,使用一把非常銳利的寶劍。這個劍所向披靡,可以斬銅斷鐵。那麼這代表一種少年氣盛的境界,年少嘛,所向披靡,見誰跟誰辯論,都把人打敗。我年輕的時候,大概也是這個樣子,喜歡跟人家辯論,顯示自己有學問,以打敗別人為榮,回家很高興--然後回家多吃兩個肉餅。其實,現在想來那是很幼稚的。那是一個幼稚的階段。

而超越這個階段之後,他第二個階段用的是一把輕劍,比較輕的寶劍。這時候功夫長了,能夠舉重若輕,這個時候能夠干一番大事業。這是第二個階段。

第三個階段,他改用一把重劍,重劍無鋒,我們常說,能夠舉重若輕,舉重若輕是一個很好的境界。比這個更深,是舉輕若重,舉輕若重是更進一步。

那麼到了最後,他用一把木劍,木頭劍,這個木頭劍是沒有刃的,木劍本身不能傷人的。但是,這個木劍其實只是一個代表,說明他已經可以達到不用兵刃了,達到無劍的程度了。也就是說,他最後武功練到大成,是不依賴於外物。這個時候,他可以沒有兵刃;也可以說,什麼東西都是他的兵刃。

用金庸的原話講,武功練到這個程度,飛花摘葉,皆可傷人。他隨便拿一個東西就是兵刃,就練到這個程度。就是說,這其實是莊子講的「不役於物」,不為外物所奴役,外物完全被我所控制,所以你看上去他是兩手空空,其實他已經達到爐火純青的程度了。而這個論述寫的絕不僅僅是打架的境界,搏鬥的境界,其實它是人生的境界。這種對人生境界的描述,中國人經常是用比喻的方式來寫的。比如說,王國維先生在《人間詞話》里用幾句詞,也論述了人生的幾種境界,可能讀過的朋友都知道。

第一種境界是:「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這是人生的第一種境界,在那塊找啊,徘徊,有了疑問了;第二種境界是:「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這是人生的第二種境界,就是說,你為了事業奮斗,艱難曲折,正走在長征路上呢,但是堅韌不拔。這是人生的第二種境界。第三種境界是:「眾里尋他千網路,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滿世界找了一圈,沒找著;回來一看,就在那旮旯蹲著呢,豁然開朗。這是人生的第三種境界。

孔子也曾經講人生的境界,孔子講得更樸素,他就用人的年齡來講:「吾十五志於學,二十而冠,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他講最後的這個境界「從心所欲不逾矩」 ,就像獨孤求敗最後那個無劍的階段一樣,做起事情來隨心所欲。但是,隨心所欲做的事情,全是合乎規矩的,你隨便一做,就合乎規矩了。就好像在籃球場任何一個地方,你把球隨便一扔,好像隨便扔到了,「啪」,就進籃了,就是人生最後能達到這個境界,這就叫自由。自由,不是說,不聽話,誰管你都不聽,那不叫自由,那叫「二百五」,自由是要經過這樣一個磨煉的階段,最後一出手就「投籃」進去了,這才叫自由。所以一部中國哲學所講的,就是要恰到好處,而恰到好處不是馬路上隨便能揀來的。而金庸他通過一個獨特的視角,通過武打,通過武功探討了這個人生境界,他把這個武功哲學,提高到人生的方法論上來論述。所以很多青少年都從中得到了,人生方面的領悟。我們從金庸的小說中也好,從其他武俠小說中也好,不可能學到實戰中打架的方法,不可能對你打架有很大的幫助,但是你可以學到人生的方法,可以得到人生的啟悟。比如說,百花錯拳之美妙--《書劍恩仇錄》里,陳家洛打的拳,叫百花錯拳,這個名字很有意思,百花,好像是色彩繽紛,但是是錯的,但是錯中又有不錯,這個很奧妙,每一拳打出來似乎不對,但是加起來又是絕對正確的。像段譽所使的六脈神劍之奇幻,這個六脈神劍很有意思,他一旦使出來威力無比,他有時候使不出來,這很奇怪。看我們很多運動員也是,他一旦發揮出來金牌就是他的,甚至有的項目前四名都是中國的,但是一旦六脈神劍不靈了,使不出來,我們就一敗塗地,連一個進半決賽的都沒有。所以這就很像段譽的六脈神劍。

還有化功大法之陰險。就是說,人家辛辛苦苦練了幾十年的功夫,給人家化掉。跟化功大法相近的一個,叫北冥神功。這個是一正一邪。北冥神功是吸取人家的功力,但是這個正、邪的區別還顯得不太清晰。我很推崇金庸筆下,北冥神功這種工夫,善於學習他人的本事,這個本事大的人,他不是說,天生的自己什麼都學,他碰到別人,別人說一句話對他有用,他馬上就記住,馬上就融到自己的思想系統當中來,這是一項很重要的本事。還有像辟邪劍法之妖孽,像降龍十八掌之剛猛,還有楊過的黯然銷魂掌之恍惚。我們想想楊過的黯然銷魂掌,這個掌太厲害了,這個掌是威力很大。但是,不是什麼人都能使,包括楊過自己也不是什麼時候都能使用的,你必須自己黯然銷魂的時候,心裡愁得不行的時候,不想活了,這個時候這個功夫威力無窮,一旦你心情開朗,這功夫就不行,就打不過別人了。這裡面很有道理。中國有個成語叫哀兵必勝,置之死地而後生,你都不想活了,他反而能夠勝利,所以說韓信讓他的軍隊背水而戰,背水一戰,說,咱們都不活了,今個拼了,反而大獲全勝。這里邊是有生生死死變換的道理的。

而金庸筆下的這些武功,我們如果說,把它都排列出來,那是排列不完的,排列一天恐怕也排列不完,舉不勝舉,精彩紛呈。一方面寫得很神奇,聽上去真妙。但是,同時很難得的是,他又寫得盡量可信,合乎武術原理,合乎我們對人體極限的想像。我們想像,人體到底能幹什麼?他不是寫得沒邊,有想像。金庸他既然寫的這種武俠,是現實風格的武俠,他就和還珠樓主迥然不同,他不寫還珠樓主那種絕對超自然的,沒有。

那麼我上大學的時候,看過許許多多的武俠小說,後來都忘了,留下的就是這些著名小說家的作品。其中,的確有一些寫得很荒誕的武俠小說,那作者就是亂編,他沒辦法了。比如,寫一個人物,被困在山洞裡邊了,出不去。山洞裡邊門口,堵上了多少萬斤的大石頭,出不去,在里邊要困死,怎麼辦啊?在牆上摸索摸索,摸索出一套武功秘笈來。然後按照這個武功秘笈就練,練了兩個時辰,武功大成。好吧,這一下子人就變了,一拳打出去,把這山打翻了,他就出去了。我說,你這不是吃飽了撐的嗎!這說明,這個作者的無能,這只說明這個作者,說明你沒有辦法,正常地解決人物的困境,只能靠「怪、力、亂、神」來解決。就好像我們說,一些電視劇里邊故事編不下去了,「故事不夠,愛情來湊。」故事不夠了,加一個第三者吧,把故事繼續演下去。

而在金庸的筆下,沒有這些荒謬的東西。金庸特別強調了武功的局限。所以他一方面講武功神奇,另一方面講武功的局限。比如,金庸強調一個人武功再強,一掌打出去也不可能傷到三、五丈之外,這就是他把自己限制住了。我們覺得,他寫得可信的。就是這一掌打出去,可以不接觸人體,而傷到人體,這是可能的。但是必須離得比較近,不可能說,離得三、五丈還能傷人,這是不可信的。所以說,這是比較寫實的。

再有,少林寺有72項絕技,叫少林寺72絕技。金庸說,天下不可能有一個人把它們都學全了,因為每一項絕技都博大精深,再厲害的少林高僧,一輩子的精力都用上,也只能學會十幾項,學會了十幾項一輩子就過去了。而且你學會幾項,就可以橫行天下,無敵了,沒有必要學會72項。都學會72項幹嘛呀?沒有必要的。可是,在《天龍八部》中,我們發現,有一個人物居然把它們都學會了。所以這時候,我們就會心裡存一個疑問,不是說學不會嗎?怎麼有一個人都學會了呢?這個人叫鳩摩智。那麼到後來,我們就發現這個人是有問題的。他所謂學會少林寺72絕技是假的!他自有一套叫小無象功,而且正因為他強行練這個少林寺72絕技,最後走火入魔,身體出了大問題,就好像一個人本來患點小感冒,每天打大量的抗生素,最後就會出來別的大病。

那麼所有這些問題,都是合乎科學道理的,又合乎浪漫主義的想像。比如說,鳩摩智強行練功,走火入魔怎麼辦呢?這每天受這個病痛的折磨,不能告訴別人,還要裝作一個武林高手,最後恰恰是惡貫滿盈的時候,掉到了枯井底污泥處。在枯井底污泥處,遇到段譽的北冥神功,段譽無意中把他的功夫給吸走了。好不容易辛辛苦苦練了,這么些年的功夫全部廢掉。而廢掉之後,柳暗花明,人獲得了新生。廢盡了武功之後,鳩摩智忽然就大悟,大徹大悟,才知道人練武功是次要的,參透佛法才是重要的。所以他此後回到了吐蕃,回到西藏,專心研究佛法,成為一代高僧。

鳩摩智是歷史上的真人,是佛教史上赫赫有名的一個大哲學家,但是歷史上沒有記載他曾經會武功,沒有記載他曾經有過這么一段經歷。那麼金庸就把這個真人的歷史,給他加上這么一段會武功的經歷,又解釋了他怎麼廢掉武功,怎麼最後得來佛法,所以讀來是既引人入勝,又非常可信。這是金庸了不起的地方。所以你看金庸筆下,有武功和人物和情節、結構都聯系在一起,所以他形成了一種獨特的武功美學。金庸筆下寫武打精彩的段落數不勝數,要是舉例子讀的話,會讀上幾天。

那麼我下面舉一段很朴實的打鬥場面,不是兩個人武打,是蕭峰打虎。我舉一段蕭峰打虎的場面,這是《天龍八部》第二十六回,叫「赤手屠熊搏虎」,寫主人公蕭峰,他流落到女真部落,就是現在的東北。東北那個時候,環境還沒有破壞,東北虎遍地都是的時候,看見有一人在那裡打虎。那個虎很兇猛,那個人招架不住,其實那個人也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就是完顏阿骨打。蕭峰叫道,老兄,我來幫你打虎。

我們知道,打虎是很難寫的,打虎難寫,有兩個因素,一個是現實生活中打虎的事情發生得很少,誰敢打虎?即使發生過,看見的人又很少,這是一個難點;第二個難點,自從《水滸傳》中,寫了武松打虎之後,誰還敢再寫打虎!那不是沒事找拍嗎?已經前邊已經有打虎了,寫武松打虎寫得那麼好,你還敢寫打虎?你有什麼本事敢寫打虎?就你也配寫打虎嗎?

但是金庸他這樣的作家,在心裡有一種挑戰意識,他說,我要試一試,我寫一段打虎看怎麼樣。里邊中間一段這樣寫的:「蕭峰斜刺里沖將過去,攔住了兩頭猛虎的去路。」記住,這是兩頭猛虎,「那獵人見蕭陡然沖出,吃了一驚,大聲呼喝叫嚷,說的不是漢人語言。」因為那個獵人,就是女真族的首領完顏阿骨打,人家雖然是國家最高領導人,人家還親自出來幹活呢!親自出來打獵,回去給老百姓吃。「蕭峰不知他說些什麼,當下也不理會,提起右手,對准老虎額腦門便是一掌,砰的一聲響,那頭猛虎翻身摔了個跟斗,吼聲如雷,又向蕭峰撲來。蕭峰適才這一掌使了七成力,縱是武高強之士,受在身上也非腦漿迸裂不可,但猛虎頭堅骨粗,這一記裂石開碑的掌力打在頭上,居然只不過摔了個跟斗,又即撲上。」

我們看,這一段寫得非常寫實,因為前邊有了蕭峰的武功天下一流,那個降龍十八掌,威力無人能比,打在石碑上石碑都可以打裂的,居然打在老虎頭上,老虎只翻了一個跟頭,非常可信。也說明這個老虎的厲害,寫出了虎和人的區別,一個七、八百斤的動物,哪能被你一掌就打死!就是蕭峰這樣的人,都沒把他寫成這種神不可測的神功,不是神功。

接下來,蕭峰贊道:「好傢伙,真有你的!」側身開,右手自上而下斜掠,「嚓」的一聲,斬在猛虎腰間。這一斬,他加了一成力,那猛虎向前沖出幾步,腳步蹣跚,他寫得非常准確,既沒打爬下,也沒有說紋絲不動,打得腳步蹣跚。」說明腰受傷了,已打成腰間盤突出了,「隨即沒命價縱躍奔逃。蕭峰搶上兩步,右手一挽,已抓住了虎尾,大喝一聲,左手也抓到了虎尾之上,是兩只手在抓住虎尾的,奮力,雙手使勁回拉,那猛虎正自發力前沖,被他這么一拉,兩股勁力一迸,虎身直飛向半空。」

這個想像非常好,這合乎物理學道理的,就是兩股力相等,一下子虎身子就迸到半空中了,那獵人提著鐵叉,正在和另一頭猛虎廝斗。完顏阿骨打,武功不如他,所以就藉助一個工具,拿著一個杈子。突見蕭峰竟將猛虎摔向空中,這一驚當真非同小可。只見那猛虎在半空中張開大口,伸出利爪,從空撲落。從空中就撲下來了。蕭峰一聲斷喝,雙掌齊出,「啪」一聲悶響,霹在猛虎的肚腹之上。虎腹是柔軟之處,這一招排雲雙掌正是蕭峰的得意功夫,那大蟲登時五臟碎裂,在地下翻滾一會,倒在雪中死了。

我們看這一段描寫,蕭峰打虎寫得既驚險又神奇,但是又真實可信,蕭峰是書中的第一好漢,降龍十八掌打在虎頭上沒怎麼樣,翻一個跟頭,腰上砍了一掌,老虎還能躥起來,最後他是借老虎從空中下撲之力,加上自己的力量,而且打在老虎最柔軟的部位,打它的內臟,才把老虎打死。所以這里既寫出了蕭峰的神勇,也寫出了老虎的厲害,老虎如果不厲害,英雄的威風是顯不出來的。所以說,我們看,這一點他既繼承了武松打虎,武松打虎也是要把老虎寫得很厲害。如果老虎不厲害,武松威風就出不來。但是又和那個絕不雷同,和武松打虎和李逵殺虎,都絕不雷同。所以這一段蕭峰打虎,並不是金庸小說中最精彩的武打。但是一樣寫得這樣活靈活現,一樣讓人印象深刻。而且這一段又是他下一步結識完顏阿骨打,進入女真部落,最後回到大遼的重要轉折點之一。正是通過這個打虎,使完顏阿骨打佩服他,兩個人結為朋友。然後又遇到大遼國的皇帝出來,然後他回到大遼,最後完顏阿骨打又去救他,等等。所以這一段描寫,就是和情節和人物,都結合在一起的。

那麼也有其他一些學者,概括金庸的武功,說他的武功還是性格化的。比如說,岳不群這種人,他就學辟邪劍法,所以他人是陰毒之人;像脾氣暴躁的,叫武臣道長,他的武功叫72路追魂奪命劍,一個年紀很大老頭子,脾氣還是很暴躁,善惡分明;像黃蓉,黃蓉是一個機靈鬼,聰明絕頂的小姑娘,所以她不到兩個時辰,就學會了一套叫逍遙游的拳法。這個逍遙游要求人非常聰明,才能學會。然後,郭靖看得很羨慕,郭靖也想學,一看黃蓉這么快就學會了,我也要學這個逍遙游。洪七公就告誡他說,這個逍遙游不是你能學的,你很笨,你學不會,說你就算拚命,也學不會。我就拚命反復練嘛,這笨鳥先飛。洪七公就說,你就算拚命記住了,你使出來,一點也不逍遙,所以你打出來的東西,都是笨手笨腳,愁眉苦臉的。這個逍遙游被你一使,就變成了苦惱爬,而不是逍遙游,在你手下變成苦惱爬了。所以我們看郭靖這個人,他是不能學這種很聰明的武功的,他就是靠本事,靠實實在在的力量。所以這是可以說是,武打性格化所規定的。

再有,藝術化。比如說,《天龍八部》裡面,虛竹和丁春秋之戰,每一招都凶險,招招凶險攻向敵人要害,但是偏偏的,姿勢卻那樣地幽雅、美觀,像我們前面講的洪七公和黃蓉過招一樣,像武打一樣。還有,金庸繼承了前人,他的武功的名稱,都是極富美學魅力的,他的武功的名稱,把一部中國的文化都點活了,中國傳統文學中的詩、詞、歌、賦,都用到武功上了。

還有,金庸武打又很講究和環境的變化。他武打的場景化,這是超越前人的。因為金庸他年輕的時候,他做過編劇,他搞過話劇,搞過影視,這些他都做過,所以他非常注意舞台效果,所以金庸他沒寫長武打。他把環境寫得很清楚,什麼人是表演者,什麼人是觀看者,什麼人是偷看者,都清清楚楚。比如說,《射鵰英雄傳》裡面,郭靖與黃蓉在牛家村養傷,兩個人在夾壁裡面,然後看到這個屋裡邊,不斷地發生各種故事,各種人來,他倆在旁邊看。我們想,這不就是一個話劇舞台嗎?就是一個話劇舞台,兩個人旁邊,然後看著這里演各種戲。他們能看見別人,別人看不見他們。

金庸非常善於寫這種偷看、偷聽的場面,從中引發出情節的轉折。特別像一些大的打鬥場面,簡直就像電視台舉辦的那種知識大賽,歌舞大賽一樣,有的時候像春節晚會。你像《倚天屠龍記》裡面,六大門派圍攻光明頂,那一路一路站起來打,那就像一個春節晚會一樣的。所以我建議我們春節晚會的節目組,一定要看看金庸的小說,從中吸取一點靈感。

大戰,像大戰聚賢庄,大戰陸家莊,一場接一場,那比寫千軍萬馬的廝殺,還要好看,還要經典。有的時候,我們雖然看到小說里,寫的是千軍萬馬的廝殺,但出來的就兩人,打一下就下去了,別人都是傻乎乎的觀眾。而金庸小說中,是很多人在亂打,然後又寫得很清楚,條分縷析。

從小的方面講,金庸的武打還注意張弛結合,注意武打的趣味化。他的武打經常是打一會兒,很嚴肅、很緊張,中間穿插一些趣味。比如,《笑傲江湖》,江湖裡面有六個同胞兄弟,叫「桃谷六仙」。「桃谷六仙」武功非常高,但是頭腦好像不太靈,傻啦巴嘰的,父母不太講究優生學,一胎生了六個,智力不太高,每天在一起辯論,誰先生出來的,誰第六個生出來的等等,這些很高深的問題。所以他們六個經常一出場,就把嚴肅的場合攪亂,而且他們武功非常猛,他們經常抬起一個人來,要把他撕成若干塊。所以這樣的情況出現,就使嚴肅中加入了趣味。所以說,你看金庸的小說的武打場面,相當於欣賞晚會,沒有人說,看著一半晚會要出去打架了;晚會很好,我出去把鄰居他們家玻璃砸了,沒有!

所以金庸的小說對於青少年,無論從理論上講,還是從我們實際的感受中講,都只有向上的、健康的、鼓舞的作用。而且,正像你不能看了《紅樓夢》中的菜,就照著那個菜譜去烹飪一樣的,金庸小說中的武打,你也不能看了之後,就照貓畫虎地出去,跟人家搏鬥。小說中的菜譜,如果照著那個菜譜,來做出來的菜,據說都是很難吃的,包括我們講的黃蓉,和洪七公做的那幾味菜。在書里看得奇妙無比,但是我想,你要真那麼做出來,真的會好吃?我對此事畫問號的。

而武俠小說中的武功,我們也應該抱同樣的態度,閱讀這些武打場面,我們在得到審美享受的同時,應該獲得的是人生方面的啟悟,而絕不是我們要跟誰三拳兩腳過招方面的啟發。如果不信,你就可以去嘗試一下,現實生活中的打鬥,不但和武俠小說中的描寫相距甚遠,和我們武術學院,所教會的那些武術套路,都相距甚遠。我自己有一個專門學武術的同學,他學了武術幾年畢業之後,跟同學說,咱們學了幾年武術,也從來沒跟人家過過招,哪天試一試。

有一次,在飯館里喝酒,和鄰桌的一夥黑道上的朋友,發生沖突,就打起來了。還沒等他們亮出招式,就被人家--那群小流氓,用啤酒瓶子一頓,都給打到桌子下面去了。就是他們這時候才發現,學校里學的武術,原來沒什麼太大的用處。那麼回到武俠小說中來,武俠小說中的武功,不能當成技術來看,而應該當成藝術來看。所以,我希望大家通過武功看到藝術,看到人性,看到我們博大精深的中華文明。

❼ 孔慶東的介紹和作品介紹

孔慶東,北京大學中文系副教授。祖籍山東,系孔子第73代直系傳人。1983年自哈爾濱考入北京大學中文系,錢理群先生的開山碩士、嚴家炎先生的博士,主攻現代小說與武俠小說,語言駕馭出色,文章不僅生動有趣且憤世嫉俗。著作有《北大往事》《47樓207》《黑色的孤獨》《口號萬歲》《青樓文化》《井底飛天》《金庸俠語》《空山瘋語》等。
主講人簡介:

孔慶東,北京大學中文系副教授。祖籍山東,系孔子第73代直系傳人。1983年自哈爾濱考入北京大學中文系,錢理群先生的開山碩士、嚴家炎先生的博士,主攻現代小說與武俠小說,語言駕馭出色,文章不僅生動有趣且憤世嫉俗。著作有《北大往事》、《47樓207》、《黑色的孤獨》、《口號萬歲》、《青樓文化》、《井底飛天》、《金庸俠語》、《空山瘋語》等。

內容簡介:

一、「武」是武俠小說的基本要素,於是很多人便根據這一特點,把「武俠小說」叫做「武打小說」,或者是不屑一顧,或者是進行圍追堵截。可見,「武」這個字是非常引人注目的。但是,很多人對「武」的理解卻並不正確。那麼,「武」這個字的確切的含義究竟是什麼?

二、真正的武俠小說,不僅是娛樂性極強的文字游戲,同時也是精妙的文學藝術。金庸的武俠小說就是這樣的藝術。它不渲染暴力、血腥的場面,而是相反,它不僅滿足了我們無法實現的俠客夢,而且還帶給我們許多美的享受。那麼,金庸的武俠小說與眾不同之處,具體表現在哪些方面呢?

三、在金庸的筆下,還有很多武功喚起的是我們對人體的想像力,它通過武功來對人體極限進行探討,它使我們產生很多疑問,人能跑多快?能跳多高?能舉多重?這種對人體極限的探討,跟中國古代的武俠小說有哪些不一樣的地方?與西方的表現方式又有哪些差異?

四、對於人的身體到底向何處發展,金庸在他的武俠小說中,用武打的形式,進行了有益的探索和超乎常人的想像。而且,金庸的武打描寫是既不重復他人,也不重復自己。甚至,他小說中的人物,會什麼樣武功,平時使用什麼樣的兵刃,也像中國古典文學名著《水滸傳》中所安排的那樣,都是非常嚴謹的。

五、如果我們去讀金庸的武俠小說,不難發現,在金庸的筆下,越是武功高強的人,他越不注重兵刃,越不肯使用兵刃。武功高強的大俠,通常他喜歡用掌。即使使用兵刃,也是用那種裝飾性很強的劍,而較少使用那種實用性很強的刀。那麼,這反映了什麼樣的文化現象和歷史淵源?

(全文)

朋友們,大家好!在上一講中,我們探討了傳統武俠小說中的武功問題。我們通過探討傳統武俠小說中的武功,可以發現,正是在現代階段,武俠小說中對武學的光大,它成為了新派武俠小說,把紙上武學寫到登峰造極程度的一個基礎。那麼這一講,我們在這個基礎之上,著重來探討以金庸為代表的新派武俠小說中的武功描寫。金庸的武俠小說,已經成為二十世紀最有代表性的大眾文學之一。那麼通過金庸小說中的武打描寫,我們看一看,我們到了二十世紀的下半葉,中國文化中對於「武」這個概念的探討,已經達到了什麼樣的高度?

盡管金庸的小說可以從方方面面來進入,但是既然它也屬於武俠小說,我們不妨也從「武」這個角度來觀照一下。但是我們主要講的,不是說金庸小說寫的武打好,還是不好,而是透過「武」來看一看這個概念在中國文化中的豐富的含義。

正因為武俠小說它的一個基本要素是「武」,所以社會上頗有一些人把「武俠小說」叫做「武打小說」。很多中學老師他沒收學生的武俠小說,他的理由就是不許看武打的,意思是看這個書,孩子會經常打架。但是在我看來,小孩子打架未必就全是壞事。如果一個民族的小孩子從小都不打架,這個民族必將會滅亡。這不是我聳人聽聞,絕不是我聳人聽聞。因為一個人人都手無縛雞之力的民族,她怎麼能有生命力呢?它沒有生命力。我們看一看,那些我們所尊重的所謂強盛的民族,小孩子從小是隨便打架的。但是不要打壞了,在一個合理的范圍內來打架。至於說,看武俠小說會不會影響學習?這個沒有經過統計。我們經過考察的是,許許多多的大人物,著名的人物--政治家、科學家、軍事家、文藝人才,小的時候都讀過武俠小說。

最近剛剛去世的數學大師,陳省身先生,我注意看他的生平,小的時候也是讀《封神演義》、《三俠五義》、《說岳全傳》,小的時候也是讀這些作品的。這些作品極大地開闊了青少年的想像力,他將來哪怕是搞數、理、化的,都一樣使他有比較大的成就。之所以社會上那麼多人對武俠小說有誤解,關鍵是我們對「武」這個概念有誤解,對「武」這個字理解得不正確、不到位。「武」,我們往往想這個字的時候,這個字能不能翻譯成外語?我們想一下「武」這個字,如何翻譯成外語?其實這是一個很難的問題,因為中國歷史太悠久了,中國的文明史太悠久了,很多中國文化的概念,是上古時期形成的。當我們形成這個概念的時候,其他很多文明還沒有達到類似的程度,其他很多民族還在樹上爬著呢!還沒有形成跟我們能相對等的觀念。比如說,「武」。

我們很古就有「武」這個字了,古代有個軍事家就叫孫武。這個「武」是什麼意思呢?難道「武」是打架嗎?他媽媽、他爸爸給他起個名字叫「孫打架」?他叫孫武是這個意思嗎?「武」怎麼翻譯?是暴力嗎?是戰爭嗎?是搏鬥嗎?都不對,但是似乎又沾點邊,似乎好像都有關系。那麼我們把「武」這個字拆開,武的結構是什麼呢?是兩個字,一個是止,一個是戈--停止的「止」,干戈的「戈」,止戈為武。那麼把這個字拆開之後,我們會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啊!原來「武」,不是說要拿起武器去打別人,而是要止戈--放下武器,放下武器為武。當我們想到這個一層意思的時候,對「武」這個字的理解,就一下子豐富起來。可是是不是說,完全不打架就叫「武」?誰也不打架,把武器都扔了,毀掉,又不絕對是這樣。止戈--首先你要有戈,沒有戈,你止的什麼戈呀?沒有武器,你放下什麼武器呀?佛家有句話叫「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沒有屠刀,你放什麼?一個人手無縛雞之力,誰也打不過,然後你說,我愛好和平,這不是可笑嗎!根本沒有實力的人說「愛好和平」,那不是欺人之談,就是一個懦夫之談。

所以說,「武」這個字包含兩個意義,首先你要有武器,然後你要放下武器。所以說,中國概念中這個「武」字,它本身就包含了戰爭與和平兩個要素,戰爭與和平同時含在這裡面,就它的戰爭與和平對立統一的關系,已經天然地包含在中國人對武字的理解里,這裡面有搏鬥,又有停止搏鬥。所以正確理解這個概念,是很不容易的。

我們今天講,今天是一個和平、發展的時代。但是和平發展的時代,是不是讓我們把軍隊都解散,武器都銷毀,那樣能不能和平發展?和平發展靠什麼來保證?如果我們沒有人民解放軍的萬里長城,我們怎麼能夠和平發展?所以,偏於左和偏於右的理解,都會造成麻煩。那麼社會上很多人理解不好武俠小說,就是因為他把「武」簡單地想像為暴力、打鬥--而也的確社會上有那麼一些數量不少的武俠小說,粗製濫造的武俠小說,確實裡面充滿了無聊的、低級的打鬥,成為一種某種意義上的武打教科書。那些書確實產生了不好的影響,所以那些書是使武俠小說被一些人看不起的真正的原因。

如果有人說,自己不喜歡武俠小說,那是可以理解的。前幾年,王朔先生批評金庸小說的時候,他講的一些道理,對於金庸的小說可能是不合適的。但是對於其他一些武俠小說,它是擊中要害的。王朔先生說,那些武俠小說一上來就沒有理由地亂打一氣,誰跟誰好像都懷著深仇大恨似的,上來沒什麼道理就亂打一氣!我們知道,金庸小說不是這樣的。但是確實有一大批小說是那樣的,所以對那些小說來講,王朔先生批評得有道理。

那麼為什麼武俠迷們普遍地推崇金庸的小說呢?其實,我知道很多讀者,只喜歡讀金庸的小說,並不喜歡讀其他武俠小說,道理何在?也就是金庸的武俠小說,它抓住了「武」的豐富的內涵,它不是把「武」變成一個打架的展示,用一個藝術術語來說,叫「武戲文唱」。金庸就是充分地做到了「武戲文唱」。「武戲文唱」本來是一個京劇術語,京劇裡面有武戲,有文戲,那麼優秀的作品,多數是文戲。但是武戲裡面也一樣地出大師,比如說,蓋叫天--一樣地出大師。那麼怎麼能夠出大師?如果這個武戲,只是在台上折跟頭,打把式,這成不了大師的。武戲要文唱,武戲要唱出精神,唱出文化來。從金庸的作品來看,金庸的「武戲文唱」,他就是做到了把武打給藝術化、道德化、觀賞化。如果不這樣,如果你是反藝術的,不好看的;你是反道德的,不合倫理的,那就不會擁有那麼多的,熱愛他作品的讀者。如果我們今天藉助視覺藝術的術語,可以說金庸筆下的武打是具有視覺美的。這一點,不太容易理解。

有人說,打架還有什麼視覺美嗎?是不是在美化暴力呢?這一點,我們要拋開具體的道德立場來客觀地看待。在人的本性中,是有一種要觀賞力量,觀賞災難的這樣一種潛在的慾望的。比如說,我們每個人都不希望自己遇到災難,可是,大家都喜歡看災難片。災難片的票房是很高的。美國大片演一個地球毀滅,一艘船沉沒,觀眾非常多,都喜歡看那種非常刺激的、非常風險的影片,為什麼?這透露出一種,人性中什麼樣的奧秘?我們一大幫人坐在一個黑暗的大廳裡面,自己很安全,吃著薯條,然後看著銀幕上人家在倒霉,在地震,在山崩、海裂,這是一種人的本性。人在他人的災難中,切實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安全感。當那個時刻你意識到,啊!俺是生活在幸福之中的!這是人的一種本性。就跟看災難,看暴力,本來是合乎人的本能的,但是人要把這個本能,和現實中的道德區別開,你不能在現實生活中,去幸災樂禍,在現實生活中幸災樂禍的這種東西呢,應該在藝術中得到化解。而金庸所寫的這種視覺美的武打,就是合乎這樣的審美規律的。我們很多人在閱讀金庸作品中的武打場面時,感受到的不是血腥的暴力,不是那種讓人浮躁,讓人想打架的那種感覺。沒有人讀了金庸的小說,想出去跟人家打一架。我沒有接觸到這樣的讀者,沒有人閱讀的時候,會產生生理上的反感。我們如果在現實生活中,看到兩個人打架,如果這兩個人會功夫的話,也許會打得很好看,但多數打架是不好看的,有的時候看到打架,我們會產生生理上的反感。如果一個人把另外一個人打得頭破血流,我們會覺得不忍卒睹,特別是女同志會覺得很惡心,絕對不去看它,會本能地捂住眼睛,因為它不美,它會使人生理上惡心。這一點,金庸的小說和其他一些作家的小說,是有區別的。

比如說,古龍也是著名的武俠小說家,但是古龍寫武打的時候,有的時候會故意地渲染一些血腥場面,帶著血腥之氣,這個也未必就是說不對的,這可能有古龍自己的藝術上的考慮,他就是要讓你看一看,這一劍是如何刺進去的,鮮血是怎麼從喉嚨上迸出來的,他也許就要這樣寫。但是,中國人的傳統審美習慣,不習慣這樣寫。我們看一看中國傳統的藝術,中國的電影,中國的電視,每到出現殘暴場面的時候,我們是把它省略過去。我們中國人拍電影,比如說,殺頭場面,刀舉起來,一落,然後下面的場面是省略的,或者銀幕一片紅,代表人頭已經砍下來了,不會讓你看見,切切實實地把那個人頭割下來,這是合乎中國人審美習慣的。

而其他一些民族的藝術,往往不是這樣的。我記得我小時候,一開始,我們看的都是中國電影,比如說,革命烈士受到敵人嚴刑拷打,那個皮鞭舉起來,落下去,沒有看到他落到人的皮肉上面,下面就省略了。後來我看到其他民族的一些影片的時候,一開始感到很震驚,原來電影可以這樣拍,就眼看一刀落下去,把人的胳膊切下來,胳膊就掉在地上了。一開始我覺得人家的電影怎麼拍的,拍的很真實,一開始我覺得很真實,帶著欣賞的態度去看。但是過了一段,就覺得心理上很不舒服,或者說,覺得這個東西很刺激,刺激的結果是使人並不舒服,看了電影之後回去,影響我吃飯、睡覺。這個時候反過來想,原來我們中國人早就想到這一點了。這樣是不好的藝術,或者這樣叫做粗糙的藝術,因為它沒有更好的招,所以只好用這個血淋淋的場面來刺激人。

比如說,現在一些影視作品。比如說為了表現壞人,壞人打好人,掄起大棒子,掄起大刀、大槍,把這個老百姓打得血肉模糊。那麼其實這是在渲染一種暴力的場面。而金庸的小說就不是這樣,他不會去仔細描寫那個受傷人的那個傷口,那個傷口怎麼腐爛,上面爬了多少蟲子,不會這樣寫。他不寫那個令人惡心的畫面。而這恰恰是符合中國傳統審美的。金庸筆下的武打,在很多場合看上去不是武打,而是舞蹈。

武打和舞蹈的區別,比如,我們舉一個例子,洪七公和黃蓉在過招的時候,洪七公教黃蓉功夫,兩個人打起來,一個老人,白發飄飄;一個少女,青春紅顏。兩個人閃展、騰挪,緊張地打鬥起來。你看上去,好像是武打,其實在你心裡喚起的審美效果,那是武打嗎?不,那是芭蕾舞--你得到的審美享受,是跟看芭蕾舞一樣,那是芭蕾舞中的一場雙人舞!

而金庸本人是學過芭蕾舞的,金庸專門去學過芭蕾舞,所以說那個場面你說是打,其實是舞。由這個例子,我們可以想到,金庸筆下許許多多的場面。其實,你看到的都是舞,你看到好像是舞台上,和屏幕上的那種帶有藝術規律的人體的動態,你欣賞到的是一種人體動態美,而不是擊打美,不是擊打到人身上那種痛覺的美,而是一種動態美。還有很多的武功,在金庸筆下喚起的,是我們對人體的想像力。

我在上一講的時候講過,武俠小說進入20世紀之後,武打發揚光大,得到格外的突出,而在古代的武俠小說中,沒有這一點,劉、關、張也好,李逵、林沖、武松也好,他們的武功都講得很粗略,沒有說過他師父是誰,他學的是那一派的武功,他是從哪個山上下來的,都沒有。他們好像原來都生活在我們身邊,像宋江,衙門里做一個小官,李逵做一個小勞子,都是政府幫忙的人。或者有的是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就是打魚的人,都是普通的老百姓,沒有講他們練過什麼武功,沒有講誰師父傳給他。然後,後來他們自己聯合起來造反,就跑到梁山上,所以這個武功描寫很簡單,沒有講他們一刀一槍怎麼練的。為什麼會這樣?

那麼我們就聯繫到古代社會和現代社會的不同,就能夠發現一些原因,因為在古代人對自己的身體是充滿自信的,古代人解決很多問題,解決生活中的很多問題,都要靠自己的身體親自去解決,來了客人你要燒茶嘛,你要自己去劈柴,自己去點火,自己把那個壺放上去,自己把水倒出來,每一個環節都靠自己的身體去解決,而不會現在你「啪」,一摁煤氣就著了,沒有這事。我們現在這身體越來越沒用,身體越來越是一個廢物,人的身體到了20世紀出現了嚴重的問題。

古代的時候,打架要靠人身體來解決,要靠人的身體與人的身體的搏鬥來解決,即使你拿著兵刃,還是身體在操縱這個兵刃,所以肉搏是古代解決戰斗最直接的方式。所以那個時候,人沒覺得這個身體是沒用的,人和身體是合一的,我就是我的身體,我的身體就是我。而自從人類的戰爭,進入了熱兵器時代之後,自從我們可以不靠肉體,來幹掉對方之後,他就離得很遠,按拇手指頭一動,「啪」,那人倒下了。這是很奇妙。不管我有勁沒勁,他180多斤,我只有80斤,我可以打死他,這事很奇怪,自從這個事出現之後,情況就變了,特別是到了二次大戰以後,肉體根本就不用見面,不但不接觸,可以不見面就解決問題。坐到辦公室里一按電鈕,可以毀滅成千上萬人的身體,到了這個時候,人的異化就加深了。馬克思講,大規模的工業生產之後,帶來了人的異化。但是馬克思那時候還沒有預見到,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後,人可以異化到這樣的程度,就是不拿殺害成千上萬人的生命當做一回事。當我們用自己的一個身體,打敗了另一個身體,把他摁在下面的時候,我們會清清楚楚地看到這個殘酷的場面。可是當你站到了辦公室里,毀滅了成千上萬人身體的時候,你不覺得這是殘酷的,這和玩電腦游戲差不多啊。玩電腦游戲的時候,隨便殺了很多「人」,孩子們就覺得很好玩。長大了以後,還是坐在這個辦公室里,還是一按滑鼠,毀了很多人,他覺得,這不過是數字的增長和減少而已,對身體沒有感覺了,不會感到別人流淚,流血,不會感到別人妻離子散,家破人亡。所以到這個時候,人的身體還有什麼用!

這是現代人心裡邊迸發出來的一個問題,身體和生命的關系是什麼?我們的生命真的是裝在我們的身體里嗎?所以到了這個時候,作為東方文明代表的武俠小說,它就不自覺地展開了,對人的身體極限的探討。那麼在西方,西方是通過體育來探討,通過奧運會模式來探討這個問題。

人們為什麼對奧運會越來越痴迷,奧運會原來並沒有這么瘋狂,到了現在這個四年一屆的奧運會,牽動著全球的人的心,大家都願意看奧運會。仔細想,很奇怪的,奧運會很單調、乏味,每次都是那些項目,跑一跑,扔一扔,跳一跳,怎麼這么多人去看哪?到底在看什麼啊?奧運會它不斷地追求打破記錄,就使得我們人類對自己的身體,不斷地發生懸念。比如說,短跑一百米,到底可以快到幾秒?這不是一個簡單的誰拿金牌的問題,這是對人身體的追問。以前有人說,100米不可能跑進11秒,後來被打破了;人家說,不可能跑進10秒,被打破了……這個記錄不斷地被打破,人就開始瘋了,這人能跑多快?看你到底能跑多快?人到底能幹什麼?

所以,這里「極限」的概念就帶來了--我們就會問,人能跑多快?能跳多高?能舉多重?一個人赤手空拳能夠打倒多少人?這都成了問題。而這些問題在武俠小說中,以想像的方式被描寫出來,人體能夠玩出什麼樣的花樣?這是有深刻的哲理的。比如,有一路科學家預見,說人身體以後越來越沒用,說過一百年,人就剩下一個大腦,而細胳膊短腿了,因為胳膊腿沒什麼用了,身體越來越弱。然後,還有一路科學家預見,正好相反,說由於科技的發展,人可以吃很多葯,可以有很多健身的措施,以後人身體會越來越強壯,會比古人身體還好,科學家的意見就是不統一的,這個不統一恰好說明,我們現在處在一個疑問的階段,我們不知道,我們的身體將來向何處發展。

回到金庸的小說上來,金庸的武俠中的武打,他所帶給我們的想像,是空前的,之所以他小說這么有魅力,在武這個方面,超越了前人。梁羽生先生曾經說過,武俠小說可以沒有武,但不能沒有俠。梁羽生的這句話,他是要強調俠的重要性。但是,也可能他過於強調俠的重要性了,這個「武」重視得不太夠。所以梁羽生先生筆下的武打,讀得少了,會覺得很精彩;讀得多了,你不免會覺得,有雷同之處,有一些場面似曾相識。所以像古龍等一些作家,就曾經調侃過過,模仿過他的一些寫法、套路。而金庸筆下的武打,就像他的小說一樣,他不但每一部小說,是絕不雷同的,他筆下的武打都盡量做到不雷同;他筆下的人物,每個人使用什麼兵刃,採用什麼武功,都不是隨便安排的。而是像《水滸傳》一樣,它直接繼承古代最偉大的武俠小說《水滸傳》,根據每個人的性格和命運,根據此時此地的情況來安排。

我記得小的時候,讀《水滸傳》,我讀《水滸傳》是在舉國上下,評《水滸傳》的那個時期。那個時候批判《水滸傳》,說一部《水滸傳》好就好在「投降」。然後就那個時期我是上小學,就把《水滸傳》讀得滾瓜爛熟,一百單八將人物姓名、外號,使用什麼兵刃,都記得非常清楚。那個時候就覺得,兵刃是這個人的一部分,因為在《水滸傳》的作者看來,每個人使用什麼兵刃,是不能脫離他的性格的,他的打法,和這個人的靈魂是一致的。比如,我們想像李逵,李逵這樣一個人,「黑旋風」李逵,他必須使用兩把板斧。假如說,李逵不使用這個板斧,他使一柄輕飄飄的寶劍,這就不是李逵了。馬上李逵這個形象就垮了,就因為這個兵刃使得不對就垮了。就因為李逵這個形象,所以他兩把板斧是離不開的。魯智深就必須使鑌鐵禪杖。每個人不能換的。而金庸筆下的武功和兵刃,也幾乎都是不可換的。你必須達到這樣的程度,才能真正地深入人心。特別是主要人物,他的性格和他使用的武功一起留在了讀者的腦海里。比如說,梅超風的武功是什麼?「九陰白骨爪」。梅超風因為她這個人的性格是陰冷的,是毒損的,所以她使用這種「九陰白骨爪」的武功,一爪戳下去,人家的腦袋上就出現九個窟窿,她每天晚上弄一些骷髏擺在山頂上,在那裡練,戳這些骷髏。所以梅超風這個形象是很恐怖的,武功和她的人格是一致的。

而像洪七公,像郭靖,像蕭峰這樣堂堂正正的大俠,他所使用的代表性武功,就是「降龍十八掌」,一掌是一掌,排山倒海,以實力為後盾,光明正大。還有一種武功叫「打狗棒」,他如果使用兵刃的話,他使用「打狗棒」,也是打的是狗,非常朴實的一種武功。蕭峰還曾經使用過,最基本的武功,叫「太祖長拳」,是一種武術中的入門的招法。但是它看上去很簡單,但是在高手的使用下,是威力無窮。我們看金庸寫這個高手武功,打出來說是如長江大河一般,綿綿不絕。我們看,這不正是一種,中國文化的象徵嗎!它不講究那些奇怪的、陰損的東西,而是說無窮的後力,「長江後浪推前浪」一樣的精神。

我們還不難發現,在金庸的武俠小說中,越是武藝高強的人,他越不肯使用兵刃。最高的大俠喜歡用掌,多數人喜歡用掌,偶爾也用兵刃。用兵刃,一般用劍,劍這種東西是很不實用的。在實戰中,比如說,在我們中國古代的軍隊中,到漢朝的時候,基本上就普及了刀了,軍隊中一般的士兵都使用的是刀,因為在長期的戰爭證明,劍是不適用的,劍是一種裝飾性的兵刃。我們可以比較一下,古龍和梁羽生,古龍筆下的俠客喜歡用刀;而梁羽生筆下的俠客喜歡用劍。

刀和劍,不僅僅是簡單的兩種工具的區別,說差不多吧,拿來都能刺,都能砍,都能切。不是這樣的。每一種工具,在我們腦海中喚起的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比如,古人說:「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他為什麼不說「二月春風似菜刀」呢?一說是「菜刀」,這詩就沒了。它必須「似剪刀」,工具都是一樣的,功能差不多,但是不可換。

刀和劍就代表兩種人生境界。劍是什麼?劍代表的是一種貴族的境界,一種貴族的風度。古人出門都要佩戴寶劍,佩戴劍不是為了打架,這是一種身份,知識分子出門都要帶劍,孔子出門就是戴劍的。知識分子出門戴劍,不是說我今天路上,可能要遇見一場打架,我今天出門跟人家撞車了,我跟他干一場。不是這樣,戴劍是代表一種身份,就好像現在的人出門,挾個小皮包,表示自己這里邊,有點什麼信用卡之類的,挾著,是一種身份。古人戴劍就像我們今天戴錶一樣的,過幾年換一個款式,它是一種裝飾物,是一種身份的象徵。而刀是適用的,刀代表一種平民精神,代表一種下層社會的人士,對自由的追求。所以劍是名士派頭的。比如說,現在有一些知識分子,或者有一些所謂的「中產階級」,他家的客廳里邊掛一把劍,從哪個旅遊點買來的,從頤和園買來的,峨嵋山買來的,回家掛在那裡。我家屋裡也掛一把劍,是我去年跟金庸華山論劍,人家發給我一個紀念品,我也掛在這屋裡,表示一種風雅。沒有人到我的屋裡,看見牆上掛一把劍,會覺得我這人愛打架;警察到我家裡來,也不會產生任何懷疑,不會說,這是凶器,我們帶走了。但是我的屋裡,不能放這樣一把大菜刀吧,掛一把菜刀,性質就完全變了。雖然它倆功能差不多。

所以現在有些作家喜歡寫劍客,有些作家喜歡寫刀客。比如,現在有一個作家叫楊爭光,他是電視劇《水滸傳》的編劇,他就喜歡寫刀客,有一部作品拍了電影,在國際上獲了獎,叫《雙旗鎮刀客》,這個電影是拍得很好的,因為他覺得,刀客是一種更現代的,更自由的精神,而金庸筆下的這個俠客呢,使用的武器是林林種種,多種多樣,各有不同的功用,而那些一流的大俠為什麼更喜歡赤手空拳,不用兵刃?這就是說明,他們對自己的身體,擁有無窮的自信,不用靠兵刃,靠什麼兵刃,打架是以赤手空拳為上,我生長在東北,我從小也接觸過很多黑道上的朋友,這些朋友就是打架,以操傢伙為不恥,動不動打架就操傢伙,這人是被人看不起的。當大哥的打架不能操傢伙,操傢伙就說明你本事不夠。或者兩人打架先約好了,拿不拿東西,拿不拿武器,你拿殺豬刀,我拿一把軍刺;如果是功夫很高的人,說讓對方,說你拿一個棒子,我赤手空拳,你打敗了我,我認輸。所以說赤手空拳,表明對自己功夫的自信,他們不需要藉助外在的力量。其實這裡面是包含著,一種儒家的精神的,儒家的「修、齊、治、平」的理想,就是我修養我個人,我自己的內功修養好了,外在的問題自然解決,儒家講內聖而外王--我內部修養好了之後,你外在的東西,你自然地來迎合我,而不是我去強行地征服你。修心為上,治國、平天下,自然解決。這正是中國文化的核心。先把自己的事搞定了,其他的情況都是無往而不勝,所以這種思想,就最後都能夠落實到武打上面。

這一講就講到這兒,謝謝大家!

❽ 步非煙小說詳細的順序

順序是九闕、舞陽、客棧、華音、天舞系列。

舉例:

天舞系列:

1、 序曲《摩雲》(即《摩雲書院》)

2、《御龍》(即《龍御四極》)

3、宮卷《魅月》

4、商卷《葬雪》

武林客棧系列:

1、《日耀卷》

2、《月闕卷》

3、《星漣卷》

另附上《修羅道》華音流韶系列:

第一卷

1、紫詔天音

主要人物:卓王孫楊逸之秋璇 相思吉娜姬雲裳

2、風月連城

主要人物:楊逸之 相思 重劫吳越王

3、彼岸天都

主要人物:楊逸之 卓王孫 相思 俺答 重劫

此卷中還有外傳《蜀道聞鈴》

主要人物:楊靜卓王孫楊逸之相思

第二卷

1、海之妖

主要人物:卓王孫 楊逸之小晏相思

2、曼荼羅

主要人物:卓王孫 楊逸之小晏姬雲裳 相思

3、天劍倫

主要人物:卓王孫 楊逸之 小晏 帝迦 相思 丹真

此卷中還有外傳《鳳儀》

主要人物:卓王孫 楊逸之 相思 步小鸞

第三卷:

1、雪嫁衣

09年11月已出版

電子版閱讀暫缺,請耐心等候

主要人物:卓王孫 楊逸之 相思 步小鸞郭敖秋璇吳越王晏清湄

2、梵花墜影

10年7月已出版

主要人物:卓王孫 楊逸之 相思楊繼盛

[1]原《塞上驚鹿》,因為情節的修訂而改名。

[2]原《持鼎平南》·

(8)孔慶東看武俠小說閱讀擴展閱讀:

步非煙簡介:

1981年出生於四川成都,畢業於北京大學中文系,2006年獲得北京大學古代文學碩士學位。

最具人氣的80後女俠作家,《今古傳奇》雜志知名作者,2005年鳳凰衛視《戈輝夢工廠》首期專訪明星,國內一線網游《劍俠情緣2》新武俠代言人, 2006年人氣網游《功夫online》文化大使,2004年獲得溫瑞安神州奇俠獎;

2005、06年獲黃易武俠文學獎,著名作家、學者孔慶東稱步非煙為:「大陸武俠作家中最具希望的新星。」。

出版有武俠小說《修羅道》、《紫詔天音》、《武林客棧·星漣卷》、《武林客棧·月闕卷》、《武林客棧·日曜卷》、《玄武天工》、《劍俠情緣》、《華音流韶·天劍倫》、《華音流韶·曼荼羅》、《華音流韶·海之妖》、《華音流韶·鳳儀》(外傳)等。

❾ 要讀什麼書比較好

  • 首先,我們要思考的是我們當下最需要的是什麼知識。如果您想做生意,那麼就不妨找來一些經濟類專著細細揣摩,如果您想當官,那麼就找些官場研習的數目研學,以此類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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